“你,你不是,不是……”他哭得断断续续,说话也断断续续,没有一句是完整的,“呜呜呜呜我,我,我妈妈,要我,不,不要你……”
听到元幸哭泣的声音,元红铭似乎心情大好。
“你妈早就不要你了,你还哭,你再哭的话你爹我也不要你!”
“不,不要就……不要。”元幸哭着说,“我我,我也不要你……你是个坏,坏蛋呜呜呜。”
他智商有限,说不出多么恶毒粗鄙的话,幼稚的言辞虽包含了他所有的恐惧和恨意,但传到电话那头却还是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嗬还会顶嘴了是不是?”元红铭拿着酒瓶,笑得前仰后翻。
“哈哈哈哈老元你儿子可真有本事啊哈哈哈哈。”
“笑屁笑!”
元红铭仰头喝了口酒,脸色发红双眼浮肿,大量的酒精已让他神智模糊。
听着元幸那边的哭声,他眼睛一转,问:“儿子,你想不想听听你奶奶说话?”
元幸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边元红铭牌友们的话已经彻底将他推进了无底的深渊。
“老元你真狠啊,你妈你都拿着开玩笑?”
“不是,老元,你没跟元幸说他奶奶给秋天那会儿去了的事啊?”
“嘘——”元红铭连忙捂住手机,“开着免提呢,让我儿子听去了我以后还怎么骗钱?”
但元幸已经听到了,他听到那句话后,其他的一切都声音都听不到了。
电话那头元红铭喊着他儿子,让他说一句新年快乐,窗外辞旧迎新的欢声笑语,窗外烟花爆竹除岁之声,都宛若沉到了海底一般,统统变成了令人窒息的水流声。
而元幸就在那深不见底的大海里,不断往下坠落。
周围黑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元幸置身一片黑暗里,只能听到从耳边滑过的水流声。
他拼命地抓着身边的东西,想阻止下坠的趋势,然而周围什么都没有。他的眼泪跌进大海里,变得和海水一样的苦涩,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他落入海底,仰头,看到遥遥海面上倒影出的奶奶那焦急的面容时,元幸这才明白。
奶奶已经离开他好久了。
他每个月省吃俭用汇过去的钱,也都是进了元红铭的口袋,困扰了他好几个的2000元,也跟着元红铭进了牌场,被轻轻飘飘地拍在账本上。
而他以为自己每个月和奶奶之间那有限的交流,实际上也是元红铭。
都是元红铭。
海水突然涌过来,巨大的窒息感使得他抓紧了胸前的衣服,水流声击打着耳膜,元幸急促又痛苦地呼吸着,口中满是奔涌而来的苦涩味。
终于在尝尽最后一滴苦涩时,他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急促的敲门声,急促得像是骤雨落于地面。
同时还有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元幸!元幸,开门!元幸,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元幸!”
是,开心先生的声音。
元幸呜咽着从小被子上抬起头,眼泪使得他的视线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屋内的陈设。
他张了张嘴,想喊出开心先生四个字,然而出口的是更为撕心裂肺的哭声。
“元幸!”
王愆旸在门口急的不行,他红着眼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着门,然而那扇实木做的门宛如一座难以越过的大山,怎么努力都到不了元幸身边。
元幸抓着被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去拥抱温暖,奈何他哭了太久太久,浑身脱力,脚刚挨到地面身体就一软,“扑通”一声就摔到地上,额头还磕在面前的小板凳上。
元幸摸着摔疼的额头,又哭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开门。
听到屋内传来那沉闷的摔倒声,王愆旸更急了:“元幸!你摔着了吗?疼不疼,你不要哭,我这就进屋!”
高定大衣上满是灰尘,肩膀隐隐作痛,王愆旸抓了抓头发,焦躁地拿出手机打算叫个开锁公司的过来开门时,“咔嗒”一声,门开了。
紧接着,一个满脸是泪的小人,哭着朝自己跌过来。
王愆旸赶忙伸出双手抱住他的小星星,手机掉在地上也浑然不知。
“元幸,小元幸。”王愆旸紧紧抱着元幸,激动又慌乱中,庆幸地亲了亲他的发顶,安抚道,“不哭了不哭了,我在这儿呢,不哭了小元幸。”
“呜呜呜开,开心先生……”元幸双手抓着王愆旸的衣服,抽噎着喊出开心先生四个字,肩膀急促地颤抖。他浑身无力,此时在王愆旸怀里双腿也直往下弯曲,整个人要掉出怀抱。
而廊间温度低,风大,元幸那满脸泪痕一会儿就变得冷冰冰的。
怕他再生病,王愆旸索性一只手抄在他膝弯下,将这个小可怜整个给抱在怀里。
走进屋内,王愆旸小心翼翼地把元幸放在沙发上,自己也坐在旁边,然后急忙拿出纸巾想替他擦掉脸上的鼻涕眼泪。
然而元幸却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无论王愆旸怎么哄都不撒手。
嗓子已经哭哑了,但激动的情绪依旧促使他张着嘴为自己的委屈和痛苦而流泪,哭泣的声音一字一句割在王愆旸的心上。
无奈之下,王愆旸只好把元幸抱到自己的腿上,用自己的大衣裹住他,不断地轻拍后背,试图用这样方法让元幸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