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张明星说话, 元幸又回到了那天听到他问自己是不是元红铭的儿子那般状态。
手脚冰冷, 浑身的血液都朝大脑处聚集。
他直愣愣地看着张明星,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张, 轻轻颤抖着,一脸不置信的, 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虽然是奶奶没有及时送元幸去医治,喂了他那碗掺了香灰的水才导致他变成现在的模样, 但这段记忆在元幸的脑海里早已像一张破碎的纸,零零碎碎。
他留下来的大多数都是美好的回忆,奶奶给自己蒸了小兔子模样的馒头, 把包着硬币的饺子挑给自己, 帮自己缝制了上学时背的小书包,小书包上有一颗奶奶亲手绣的小星星。
除了妈妈以外,奶奶算是元幸生命中又一重要的人物。
所以即使上个月他收到了元红铭打来的电话, 元幸也没有挂断, 听到奶奶生病,他最快时间就把全部家当给汇了过去。
张明星说去年他回家时,奶奶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不乐观, 如今一年过去了……
元幸抓紧了围巾,不敢继续想下去,一声不吭地就红了眼眶。
张明星见状,赶忙安慰道:“这都一年了,啥病都该好了, 而且这不是马上就过年了,我的车票是月底的,到时候我帮你去看看你奶奶!有啥想说的我也帮你带到!”
张明星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递给元幸:“你擦擦脸,冬天风大,你这哭着一会儿脸就皴了。”
“谢,谢谢你。”元幸小声说。
“不过。”张明星看着元幸擦眼的动作,忍不住问,“你有你阿爸的电话吗?为啥不打一个回去呢?”
以往在村子里,张明星只知道元红铭好赌,打老婆,并不知道元红铭家暴是带着孩子一起打骂的。况且那时候在村子里,每次见到元幸,他都是笑眯眯的,也就没往那边想,所以现在才这么问。
“我,我不敢。”元幸低头看着脚边的一小盆多肉,嗫喏道。
他不敢去给元红铭打电话,也不愿意,只愿意每个月月底时收一个短信,给奶奶汇过去500块钱,这样就有一点联系可以了。
张明星挠了挠脑袋,不太理解元幸的话,他觉得儿子给老子打电话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比如他就经常给他爸打电话。
但毕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元幸家的格外难念。
“张明星!来这边儿卸货了!”远处一个工人师傅冲这边大喊道,“聊啥天儿呢赶紧过来!”
“来了来了!”张明星赶忙从凳子上站起来,回应道。
他看了看还坐在小板凳上的元幸,拿出手机:“你把你电话号码给我一下吧,等月底我回家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有啥要捎带回去的都跟我说一下吧。”
“哦,哦好。”元幸抹了抹眼睛,慌忙拿出自己的小直板手机。
交换完电话号码后,张明星赶忙去卸货,但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从地上拿起一盆生石花塞给元幸。
“没啥好送的,这个给你吧。”张明星说,“记得放暖和点的地方养,想起来了就浇水,很好养活的,月底记得给我打电话啊,我先去卸货了!”
然后留元幸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低头看着掌心里那盆盆生石花,长围巾的一头垂到了地上,拖了一地尘土。
这副模样正好被刚刚赶到的王愆旸看到。
王愆旸一路上将车开的飞快,甚至还闯了个红灯,他满脑子都是元幸和那天听到的元幸父亲的名字。
结合元幸那天的表现和今天他又独自偷跑到花卉市场这里,王愆旸更加肯定了自己那天的想法。
他看着坐在小凳子是的元幸叹了口气。
名字里虽然带着幸福,但人生太不幸了。
“元幸。”王愆旸快步上去,低头看着他。
元幸听到声音,仰起脸看着王愆旸,目光里带着慌乱和闪躲,也没有喊他的名字。
毕竟自己撒了谎偷偷跑出来的。
两人无言对视了好一会儿,王愆旸又叹了声气,蹲下身来,将元幸的围巾末端捞起来,拍了拍上面挂着的尘土,给他系好后又整理了一下围巾上打了结的流苏,还帮他戴上帽子,拨了拨顶端的小绒球,拉上棉袄的拉链。
手指碰到元幸的脸颊,说不出来到底是温暖还是冰凉。
元幸抿了抿嘴巴,看着王愆旸一系列的动作,终于忍不住吸了吸快要留下来的鼻涕:“开,开心先生。”
王愆旸还蹲在地上,没看元幸,淡淡地“嗯” 了一声,也没再说话。
两人又是一小段沉默,元幸双手抱紧了那个养着石生花的小塑料盆,心里头逐渐紧张起来。
开心先生不会是生气了吧……
好像前几天自己才认错不乱跑,结果这没几天就又偷跑了,跑得还比之前更远了……不仅如此,还是撒谎偷跑出来的。
于是,元幸赶忙讨好道:“对,对不起,开心先生,我,我错了。”
说辞和前几天那话一模一样。
“错哪儿了?”王愆旸的台词也是一样的。
元幸眨巴着眼睛,目光飘忽不定:“我,我以后再也不,不乱跑了,我保证的。”
这句跟之前的台词相比,做了一些调整。
王愆旸直接扔掉剧本,大改台词:“你要来花卉市场,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小元幸?自己跑来不冷吗?”
语气温柔,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
越是这样,元幸越自责,于是眼睛又眨了好几下:“冷。”
元幸是转公交车加上走路过来的,最近京城阵阵妖风,元幸那个小身板顶不住几顿吹的。
王愆旸看着元幸,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剥开了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