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旺心里一个咯噔,暗暗叫糟。以往有人说过,有些枉死鬼冤死鬼因为怨气太重,就入不了轮回投不了胎,为了能从孤魂野鬼的苦难中超脱,很多阴毒的鬼魂便会选个活人以作替身。
而恶鬼找替身的时候,就有提问叫人回答这么一招。
钱旺惜命,不肯这般年轻就去阴司报到,当那自称圆圆的小女娃娃眼巴巴的望着他的时候,他干脆将袖子一掀,直接掩了脸疾步跑了起来。
“叔叔,叔叔——”娃娃略带哭意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越发空灵起来,钱旺一面跑一面后悔,早知道就不跑回来捡银子了。可是真不来,他又肉疼的慌。
他气喘吁吁的跑了半天,那女娃娃的哭喊声也就跟着喊了一路。手里的灯笼随之上下左右的胡乱颠簸起来,也不知是颠的太厉害了,还是灯油燃尽了,只听见噗的一声,照亮脚下的那抹亮光霎时就泯灭了。
突然间就陷入了黑暗之中的钱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扑倒在地。他喘息着抬头一看,只见天上的那轮弯月仿佛是被薄云挡住了一般,看起来着实有些黯淡无光。
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正逃跑呢,灯笼竟然灭了!
钱旺紧张的四下张望一番,这才发现自己奋力奔跑了好半天,竟然还没有跑回到客栈。非但如此,瞧着周围逼仄漆黑的模样,竟像是他从未走过的陌生地方。
“叔叔,叔叔,你这是要回家吗?”娃娃的喊叫声紧随而至,她漂浮在半空中,如同一只坠落的小鸟儿一便,径直朝着钱旺的脑袋顶上落下。
钱旺只闻其声却不见其形体,心里已是有些紧绷,待到一阵透骨的阴风自身后刮了过来,早已草木皆兵的他下意识就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去瞧身后有什么东西。
待到他一回过头来,他只觉脑袋里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同时穿刺,紧跟着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如同断了线的人偶一般,重重的跌倒在地。
在失去意识的刹那,他仿佛瞧见一张狰狞的脸正朝他猛扑过来。
为最后一位客人结完账后,青衣伸手揉了揉略酸的脖子,又一次去看客栈的大门。
客栈门口的毛毡帘子被不断的掀开又放下,来来往往无数妖怪,就是不见黑三郎和胡姬的身影。
“怎么现在还未回来?”青衣不自觉蹙起了眉尖,待到高师傅哼着小曲儿抖着腿悠悠哉哉的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她便对着高师傅担忧道,“高师傅你可知胡姬将黑三郎叫去哪里了?眼瞧着就要关门打烊了,他们怎的还不赶回来?”
“嗨,你急什么?”高师傅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道,“他们两个都厉害的很,便是真赶不上门禁被关在外头了,也是没关系的。你与其担心他们,还不如去担心那个书呆子呢!”
“怎么?”青衣闻言大为惊奇,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二楼上三三两两的站了几个俊美男子,咋一眼瞧上去,颇有些蠢蠢欲动的兴奋模样。想来是今日来了一队凡人,他们琢摸着子时后好捡漏,抓几个不懂规矩出来夜游的凡人打打牙祭。
不过这样的事情已是常态,客栈本来就有规矩,但凡是子时后开房门抑或是出门游荡的,众妖即可捕食。
青衣没瞧出来什么特别的东西,只得继续问道:“书呆子又不是那等不懂规矩的,上回我同他说清了客栈是什么地方之后,他日日亥时就关门休息了,次日辰时才敢出门,如此还能生出什么事情来不成?”
“你忘了他最近都在折腾什么吗?”高师傅摸着自己肚子幸灾乐祸道,“难为他一个费家子孙,如今竟要为一个小女娃娃的鬼魂儿犯愁。若是他祖宗出马,只消一道符咒,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前不久,我才瞧见那小女娃娃的魂儿跟了一队鬼魂走了,那书呆子不知,只顾围着那具尸首打转,等之时后他发现不对,说不准一时情急就忘了规矩了!”
青衣不解其意,才想问原因,就见高师傅忽然闭上嘴对着大门努嘴道:“得了,你可以安心了,那不是黑三郎?”
青衣急忙转头去看,果然瞧见一身黑衣的黑三郎背着手笑眯眯的从门外进来了。
黑三郎一进门就对着准备关门的素兮道:“可以关门了!”
素兮一贯听话,当下就领命关闭了大门。
青衣见黑三郎身后并无胡姬,不觉奇怪道:“胡姬呢?你不是去见她了吗?怎的只有你独自回来了?”
黑三郎原本还笑容满面的,待听到青衣开口就问胡姬,他登时眼一眯,却是有些恼怒了。
“唉……胡姬的尾巴怕是还没有好利索吧?不然怎么会日日单挑黑三郎都败了呢?”高师傅貌若自言自语的嘀咕一声,然后他悄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呵呵呵,夜深了该睡了!我这便回房了。”
说罢他就逃似的飞快的闪退了。
黑三郎可没忘了,在他来之前,青衣可是跟胡姬同寝同食的一起呆了好些年。亏得那时青衣年幼,兼之胡姬缺了一条尾巴,只能变做个女体来保那九尾不散,如此青衣才没生出旖旎的情思来,不然哪还有他什么事儿啊!
但就算胡姬如今是个女子,那也是女身男心,且瞧着她近来的意思,仿佛还是对青衣撒不开手。因妖怪素来都是以强者为尊,胡姬为能夺回青衣,便日日找他斗法,若不是他技高一筹,只怕就要被她得手了。
身为夫君,他日日都要为了扞卫自己的新妇而操碎了心,奈何他的新妇如此不解风情,一开口就先问了敌手的情况,如此怎能不叫黑三郎恼怒呢
青衣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是随口一问,就引得黑三郎吃了一缸子的醋了。
又酸又别扭的黑三郎鼓着一张脸愤愤不平的抓了青衣的手臂道:“那只臭狐狸本事多着呢,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夫君我怎么样了?开口就是胡姬胡姬!”
“诶?”青衣甚是无语的瞧着黑三郎踮着脚故作凶狠的对着她呲牙抱怨,虽然语气很是严肃,但瞧着他那肉鼓鼓的脸颊和略带委屈的眼神,叫她着实没有挨训的感觉。默默的瞅着那略带婴儿肥的脸颊看了半响,她终于忍不住手痒,伸手就捏住了黑三郎的脸颊。
黑三郎没料到青衣忽然就对他的脸动了手,一时就傻在了原地。
“三郎你吃醋了?”青衣压低了声音吃吃笑道,“我只是见她没回来好奇罢了,我若是会心悦她,何必等到现在?”
黑三郎总算回过神来了,待意识到自己反被青衣无意识的调戏了一把之后,他刷的与一下红了脸,眼睛转来转去的,就是有些不敢去看青衣。
青衣见黑三郎羞的别扭起来了,只得松开了手暗自嘀咕道,果然黑三郎一变回少年郎的模样,性子就跟着青涩骄傲起来了。如
今不过是被她捏了一下脸,他就这般面红羞涩起来,真叫人忍不住想要继续逗逗他。
不过物极必反,她可还记得黑三郎以往恼羞成怒后是什么光景呢!为避免被他反扑,她只得可惜的收手了。
“对了,刚才我听高师傅说,娃娃的魂魄跑出去了?”青衣适时转移话题道,“照着书呆子那瞻前不顾后的爱管闲事的性子,别是要闹出什么乱子吧?”
“那小女娃娃的确是出去了,我半道儿瞧见她跟了一队鬼魂同行。”一提及旁人,黑三郎平日里那种漫不经心的冷酷模样便又显现了出来,他不自觉顺着青衣的手臂滑下去,改而抓了青衣的手笑道,“不过你不必担心,那小女娃娃的魂魄走不远,不消天亮,她便自个儿回来了。”
“不是说子时一过,鬼路就开了么?”青衣担忧道,“要是娃娃跟着那队鬼魂儿一道儿走了鬼路,去了三途河怎么办?”
“虽然通过鬼路,人%妖鬼怪皆可抵达三途河,但三途河又岂是那么容易过的?但凡是要去三途河的鬼魂,无一例外都是要赶去投胎。厉鬼过不了河,冤孽债深的也过不了河。”黑三郎慢悠悠的解释道,“那个娃娃三魂七魄只跑出去两魂三魄,余下的都被那对老夫妇关在了那个人偶上,魂魄不全,她是走不了鬼路的。”
青衣闻言总是是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那个娃娃确实太可怜了些,死后去不得轮回,只能日日在外头徘徊……”
说着她不自觉又看了一眼素兮,说道命苦,素兮比起那娃娃,更苦上千百倍了。
☆、154| 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