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烟又去找了一次周荔, 周荔听说她突出重围拿到资格,倒是耸耸肩,丝毫不意外, 只是问她:“你准备去啦?”
“没,”她垂下眼,缓缓说:“我还要再和家人还有……我男朋友,商量下。”
“那是自然。非洲诶,又不是欧美日,在不了解情况的人心里,还是很可怕的。不过女孩子去那边,的确蛮辛苦的。”
“那……有女生去吗?”
”这个嘛。”
周荔笑了声,意味深长:“实话说,前几年少,这几年不少,而且只会越来越多。因为钱多,去到那边又没有花钱的地方,以h司、z司的薪资,一年派驻出去,存个四五十万不成问题。”
“三五年就是个首付,这在国内要搬多久的砖啊。你想想,靠男人哪有房子靠得住。”
“不过,钱对你也没诱惑就是了,”周荔声音一滑,笑看着她,悠悠地说:“蓝烟,你还是要想清楚啊。”
“非洲的工作节奏,肯定不能和国内比,空闲时间还能准备catti和考研。那些黑人平民,口音的确很重,但你们打交道的都是商人权贵,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他们法语说的非常棒。”
“但这些专业发展上的好处,也是要用别的换的。”
傍晚,跟导师去参加比赛的靳骞,正好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她工作进展的怎么样了。
蓝烟把所有offer的信息列在张雪白纸上,递给了他。
这一刻慢动作般,四下安静极了,连电冰箱的启动声都那样清晰。
靳骞大约也知道,学小语种的人工作不会局限在国内,或许会派驻,或许要做空中飞人,但绝没有想到她要去……非洲。
法语,乐器,温馨优渥的家庭。
她一直是这么柔曼窈窕,弯起眼笑起来,闪烁的依旧是少女的天真浪漫。让人想把痛苦、心酸和所有负面的东西都替她拒之门外。
她绝对,绝对不该属于那个有疟疾、动荡的局势和贫穷困扰的地方。
蓝烟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轻细着嗓音,开始对他解释她不是不要命的人,非洲远没有人们想的那么恐怖,派驻工作人员的安全和生活条件完全是有保障的。
她说了很多,断断续续,大概有五六分钟,可靳骞只是听,一个音都不出。
再一次窒息般的寂静。
“你真的不——”
“蓝烟!”
他打断了她,淬着雪亮的怒意和躁郁:“我请你设身处地,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假如你出去一趟回来,你女朋友兜头就告诉你,她要扔下你跑去非洲了,你怎么办?”
“……我这不是还没有决定吗。”
“是吗,”靳骞冷笑了声,按着桌面,胸口都可见的微微起伏:“你都把好处说的那么清楚了,我再阻拦,岂不是自私自利,耽误你的远大前程了?”
“到底是明大让你烦了,还是我让你烦了?你不如仔细想清楚。”
“你!”蓝烟心里一蛰,原本她还觉得自己没先告诉他,是不对,放下身段好商好量,也未尝不可。
但他怎么能这样说她。
“你自不自私我不知道,”蓝烟霍然站起身,水光在她眼里摇摇欲坠:“但有一点,靳骞,你不能不讲道理。你也考雅思,也准备出去交换,我拦过你一句吗?”
视线模糊,近在咫尺,蓝烟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心里突然浮起一阵快意,有些藏了很久的话不如一次撕个干净。
她哽咽着反问他:“我要是烦了,为什么要守着一个成天泡在教学楼实验室,期末连人影不见,将来工作还要三班倒的男人?!”
“靳骞,我是……傻吗?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她语气里的心伤委屈,听的他都忘了自己为什么生气,伸出手想去碰她的眼泪,却被蓝烟一把挥开了。
“靳骞,我们早该摊开说说了。我很清楚,我比你平庸很多,我没有你的本事,不像你能把所有奖学金轮换着拿一遍。”
“我呢,一直都是好学生里的半吊子,一般人眼里的好学生,不上不下。”
蓝烟说着,不禁往后退了步,不小心撞到了沙发,也不肯让他扶。
她踉跄着重新站稳,看进他眼里,含泪浮起笑:“可我曾经也当过第一名——我自己记得,是怎样拼命才站到这里的。”
我不想跟你比,我只想重新找回那个自己。
那个曾为了高考这个目标,度过许多个艰苦光辉的夜晚,执着不懈的自己。
“我知道,保研的话,我当然也可以顺利毕业,”蓝烟把卷在手心揉皱了的面纸,丢进垃圾桶,慢慢止住了泪:“但是我真的松透了那一股劲,未来三年,我还是会和现在一样,松松散散,或许比现在更差。”
“我不想这样,靳骞……我真的不想。”
她曾经身披荣光,踏进这所校园,也绝不想一败涂地地离开。
她没再多说,垂着脸,跑去门厅穿鞋靳骞要拽住她,她还是不让,开门就跑了。
……
大吵完一架,虽然累,但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自卑自负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也挺爽的。
兔子似的红着眼,蓝烟只好捡校园里人少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晃荡。
手机振动个不停,一看陌生电话,蓝烟想都没想,就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