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圣”这两个字,读音咬的格外的重,语气里也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这人要不要这么难伺候,这么阴晴不定啊!
瞿凝心里忍不住的吐槽,但手还在他的手里,她便也只好由他握着,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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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瞿凝难得的睡了个饱觉。
自打新婚夜开始,连续两晚,唐少帅都算是“旦旦而伐”,但这一晚,可能是考虑到要进宫,总之他总算没榨干她所有的精力,不过是搂着她睡了一夜而已。
两个人一大早起来,先去正厅见了唐大帅。
这位大叔倒依旧是那么一副和蔼的,中年乡绅的打扮,手里托了一副水烟袋吞云吐雾,瞧着儿子媳妇并肩走进来,也只是笑眯眯的对瞿凝笑道:“今儿个是三朝回门的日子,你们小夫妻是要进宫的吧?媳妇儿今儿个倒是气色不错,小子,好好一路护送你媳妇儿,可别磕着伤着了,知道不?”
他脸上带着皱纹的像是一朵菊花一般的笑容里仿佛藏着某种深意,就连冲着唐少帅挑眉嘱咐的样子,眉梢眼角也像是藏着某些“只有我和你知道”的暗号一般。
唐谨之沉默着点了点头。
倒是瞿凝笑眯眯开了口:“公公您放心吧,有夫君和我一起,我去哪里都不害怕的。”
唐大帅“哈哈”大笑,磕了磕烟袋,冲着唐少帅摆了摆手:“小子,该给你大舅子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吧?可别像你往日那样冒冒失失,大大咧咧的,对皇室失了礼数。”说着说着就板起了脸来,十分慎重的样子。
唐少帅沉稳的点头回答:“早就安排好了。”
“嗯。”唐大帅这才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转头对瞿凝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们早些出门吧,对了,代我向陛下问安。”
“好的。”瞿凝福了福身。
唐少帅转头牵了她就出了门,一直到走出了门槛,瞿凝却依旧觉得,唐大帅的视线,像是要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烧出一个洞来。
自打她入门第一次见过唐大帅,她对这个人的印象,就一直在改变。
拜堂的时候,满堂的热闹里,一群人拥在她的公公身边道着恭喜---那时候她只是觉得,她公公的人缘,好的有些不可思议。尽管结合他曾经的起义军领袖,如今的大军阀的身份来说,少了几分杀伐果断的冷酷,但她那时候还没意思到,这不过只是一层非常肤浅的表象。
然后是第二天新妇奉茶的时候,唐大帅那一日从打扮到几乎从头到尾的沉默,都没有太强烈的存在感,反而是他的几个妾侍,叽叽喳喳的夹枪带棒,十分热闹---那时候瞿凝心里甚至有几分淡淡的轻视,毕竟,以唐大帅的身份,后院怎么会乱成这样?毫无尊卑长幼,这显然是治家不力的典型了。
最后就是昨天,从唐少帅的话里,她却意识到了在他眼中,这个父亲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一心在政治上有所建树好往上爬,无心打理内宅,女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纳,但纳了回家又不管,对后院一概的放任。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那个手段---试想,唐大帅当时率先挥军北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脾气性子么?他真的不能预见,自己的女人们会有什么下场么?
不可能。
他只是放任了唐少帅在那些人身上发泄他的怒气,他或许还想着,看一看儿子的手段,再掂一掂他的能力。
至于那些姨娘们的生死?
他不是不能保全她们,他只是根本不在意!
这样一个连为自己生了嫡子女,为自己操心后宅事几十年的结发妻子都不在意的男人……唐大帅,是比她哥哥更可怕的男人。
后宅,并不只是女人们的后宅,真正掌握着她们生死的,其实是压在她们头上的男人们。
或许,唐谨之就是清楚看到了这一点,他才会对她说,下手请随意,千万别留情这样的话的吧。
瞿凝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面庞轮廓若刀刻斧凿一般鲜烈的男人,在心里默默描摹了一下他们一个因为酒色而侵蚀了的身形,和另外一个正当盛年英气勃勃的轮廓,忍不住的暗暗叹了一口气:一个已如落山的暮色,一个却正是初升的朝阳,在自己这样一个儿子光芒的映照之下,唐家这两位之间,还剩下多少真正的父子之情呢?
***
两人入了宫,皇帝便派人招了唐少帅去说话,而瞿凝则被唤去了皇后那儿。
分开之前,唐少帅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那热度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手心。他并没有太多叮嘱,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便径自离去。
瞿凝跟着小太监去了椒房殿,皇后彼时正和一班妃嫔们坐着聊天,听着小太监通报,立时拊掌笑了笑:“咱们大公主回来了呢。”
一进门就是一室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瞿凝眉心隐隐一跳,在室内扫了一眼,心中一动,身体却已经福了下去:“见过嫂子。”
皇后急急过来拉了她的手让她起身免礼,又让她坐在自己身畔,轻轻拍着她的手,端详着她泛着粉糯的润红的面容,笑道:“咱们大公主瞧着气色不错啊,怎么样,唐家没有慢待你吧?”
“少帅对我还算好。”瞿凝仿佛是含羞带怯的回答道。
皇后像是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本是委屈下嫁,若是唐家还敢慢待于你,你且随时进宫来告诉我和你哥哥,一切事儿,自有陛下为你做主。”
瞿凝只是含笑不接话茬,厅内一下子沉默下来,却听得那坐在皇后下首的女人忽然一声娇笑:“质妹妹可千万别把委屈压在心里,有事儿别瞒着咱们,要知道,我们才是妹妹真正的亲人呢。咱们可都看了报纸了……早上皇后娘娘还在说呢,担心大公主哪怕有了什么事儿,也不敢跟咱们讲……妹妹放心,这儿都是自己人,就算妹妹熬不住了要诉诉苦,也决计是传不出去的。”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直指“唐少帅出轨”,就差没直说,她如今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
瞿凝仿佛是怔了一怔,这才转向正脸看了一眼那说话的女人。
她的脸色沉了一沉:“福贵妃,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话,可有什么凭据?”
福贵妃怔了一怔:“妹妹当真不知道?”瞧着她摇了摇头,她便叹了一口气,随手将旁边茶几上放着的报纸抛了过来,皇后仿佛阻之不及,便摆了摆手,皱起了眉头,却也只好看着瞿凝翻开了报纸,仔仔细细的将新闻看完了。
殿内沉默着,所有人都看着公主的脸一点点泛了白。
皇后嗔怒的瞅了一眼福贵妃,叹了一口气,柔声劝慰瞿凝道:“妹妹,报纸上也就是些捕风捉影的报道,你既然觉得少帅对你好,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有的没的,且别往心里去,啊?”
瞿凝低了头。
眼看着她的眼眶泛起了红,接着眼泪就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落出来,晕湿了报纸上的标题:唐少帅新婚密会情人……
她的情绪不稳,皇后便立时挥退了左右,莺莺燕燕一散,她这才持了手帕坐在瞿凝身边,给她擦了擦眼泪:“妹妹先前真的毫无察觉?”
瞿凝哑声说道:“少帅昨儿个确实不在家里,”她的声音嘶哑,眼睛红红的,配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这会儿瞧上去格外楚楚可怜,“我还道他是去了军营,却原来……是去见旧情人了。呜呜,他竟半点没把我放在心里……”说着又开始盈盈的掉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