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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杭做了个梦。
梦见满目素白,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点滴。
童虹抱着抽纸盒,坐在床边哭,眼睛肿得跟桃似的。
宗杭叹气,说:“妈,我没事。”
又问:“明信片收到了吗?”
童虹点头,说:“收到了。”
边说边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封口朝下,把里头的明信片往外倒:“都收到了,杭杭,都收到了……”
明信片纷纷扬扬,雪片样张张飘落,飘满了地,飘满了床,还在往下飘。
那么小的信封,好像纳了成千上万张,就没个飘完的时候。
宗杭奇道:“我什么时候寄了这么多?”
他坐起身子,伸手往半空中捞,刚捞到一张,病室的灯就灭了。
童虹不见了,满地满床的明信片也不见了,低头看,手里的那张,正面是桂林山水,反面是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
平安。
还盖了个红戳,上头一行小字,写:查无此寄件人,不予投递。
一般不都是“查无此收件人”、“查无此收件地址”吗,怎么会“查无此寄件人”呢,他又没死。
宗杭茫然,听见滴答的水声。
再一看,手上输液的针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拔了,输液管软软垂在半空中,药水正一滴滴落到地上。
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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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杭睁开眼睛。
有点懵,脑袋冷热不定,先是热胀,复又冷缩,一时间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眼前是巨大溶洞,边缘处又有不少岔洞,顶上灰白色的石灰岩层层叠叠,像翻滚冒泡的岩浆骤然冷凝,起伏不定,那形状姿态,毫无美感可言,看多了还有点恶心。
也有无数手臂粗的石钟乳垂下,或零落三两,或密密簇簇,不断往下滴水,滴答声连成一片,像在下雨。
地面上,不少石笋矗立,按说石笋一般是上细下粗,但这儿的石笋奇形怪状,下部往往更细不说,很多都倒了。
易飒呢?其它人呢?
宗杭试图挪动身体,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烂泥汪子里,全身上下那感觉,难以描摹——之前在水中疯狂“翻转”的经历,如同面团被一只巨手反复摔打、揉搓,一番推、挤、摁、团、醒之后,骨头如拆散重装,筋皮经这拉抻之后,虽然酸疼得要命,但又掺进不少畅快。
耳边传来“嘁喳嘁喳”的声音。
宗杭吃力地转头。
几乎就在他鼻尖处不远,蠕动着一只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蛤蜊——蛤有很多种,什么花蛤文蛤西施舌之类的,宗杭反正没那能耐分辨,统一以蛤代之。
这蛤蜊,好像是从泥底下钻出来的,因为汪水的泥滩子上有个小洞,还因为它灰褐色的壳上泥迹斑斑。
它动着动着,就立了起来,两片卵圆形的壳向外展开,跟蝴蝶栖立花上似的。
真是稀罕,宗杭不是没吃过蛤蜊炖蛋——家政阿姨把蛤蜊买回来,浸在清水里吐沙,那些蛤蜊东歪西躺,两片贝壳间至多露条缝,只有被煎炒油炸了才会张壳,没见过哪个会立起来的,还立得跟白鹤亮翅似的。
过了会,那蛤把身子转向他。
宗杭打了个激灵。
他看到,这蛤的两片贝壳边缘处,生了又细又密的尖齿,难怪贝壳碰合的时候,会发出类似上下牙关打架的“嘁喳”声。
这是什么玩意儿?
正惊怔不定,屁股下头忽然有什么东西一拱,宗杭如同触了电,浑身一颤,连滚带爬,挪到一边。
看清楚了,又一只蛤,依然指盖大小,很笨拙地从泥滩子下头钻了出来,一路爬到一根石笋下头——但见它突然两片贝壳飞快开阖,嘁喳嘁喳,身周岩屑如飞……
这是……啃起石笋来了?磨牙?
这还没完,更多的蛤爬出来了,都很小,灰色,灰白色、灰褐色,挤在一起,蠕动时如潮水一推一涌,都往各处的石笋处去,甚至有些是用飞的——两片贝壳振动的频率极高,发出嗡嗡的声响,虽然飞得不是很高,但能飞的蛤,已经很骇人了。
这些蛤一挨着石笋边就开始嘁喳嘁喳,那声音嘈嘈切切,不绝于耳,甚至有根石笋损得太厉害,不堪啃噬,轰一下砸了下来。
宗杭毛骨悚然,屏住声息,像是唯恐惊动了谁,一步步向外退去。
他刚刚那是……躺在蛤窝上?要不是清醒得早,会不会昏迷中就被啃完了?
不妙!
还没退出几步,如同急雨来得快去得也早,那片嘁喳声渐渐停了,有一只蛤,张开了贝壳转向宗杭,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密密麻麻,高高低低,怕是有成千上万只蛤,都张开了贝壳朝着他,壳间的那一团——俗称蛤肉,实际上该叫做“内脏团”的——一起一伏,此起彼伏,这场景,让他后脑勺都泛凉气了。
宗杭干笑,结结巴巴:“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他全身上下摸索:糟了,在湖里被掀来翻去的时候,易飒给他的那把乌鬼匕首,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当然了,就算有也没用,不见得他还能拿匕首撬壳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