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杭躺在靠外的那张床上。
一切都跟做梦似的,他想捋一下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哪知道眼皮一阖,就睡过去了。
被噪杂声吵醒的时候,觉得睡了还不到一分钟,但睁开眼时,外头已经蒙蒙亮了。
易飒站在窗口,正侧着身子撩开窗帘往下看,知道他醒了,向他摆摆手,示意别过来:“他们找到丁碛了。”
“丁碛”这名字,让宗杭脊背发紧。
他忍不住问了句:“我打不过丁碛,是不是应该尽量躲着他?”
易飒拉上窗帘:“我也打不过,他从小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马步抖一抖丁长盛都会拿木尺子抽,二十多年的硬功夫,要是让你这么轻松就打过了,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所以,一般情况下,她不会惹他太过,除非自己占绝对优势:比如进了了如指掌的雷场区,比如昨晚那种绝无差池的偷袭,再比如……
“也不用见了他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你有你的优势,记住了,丁碛是个绝户,水下活还不如水抖子,只要进了水里,或者哪怕是附近有水,你就等于有了靠山。”
***
昨天晚上,她把丁碛给打晕了。
船是人家的船,那么大活人,找不着地方关,陈秃的事,又还没什么真凭实据——但就这么让他晕在那,醒了就能走人,不是她风格,更何况,宗杭还断了三根手指。
她让宗杭先把工服脱掉扔了。
夏天的工服,上装里还能穿个t-shirt打底,裤子里总不能也穿一条,宗杭工裤一脱,就只剩腿了。
她就是这个时候来了念头,把丁碛的裤子脱了让宗杭穿上,又把丁碛上衣也脱了,还拿了剔骨刀当剃头刀,把他头发剃得一道光一道杂,乱七八糟。
最后捆严实了,嘴巴眼睛都塞住罩上,拖到厨房最里头储存食品的地方,拿个空的大菜筐罩住,左右挡土豆丝瓜西红柿,上头还压了筐茄子。
走的时候,关灯、锁门,内外都清清爽爽,所以丁长盛他们找丁碛,厨房不是没去过,扫一眼,人不在,又没异样声响,也就走了。
直到厨工要备船上人的早餐,开工捡菜的时候,才发现。
易飒看了会,估摸着一行人应该已经上楼了,转头吩咐宗杭:“你先洗漱,我过去关心一下,打听消息……”
说到这儿,瞥了一眼宗杭那条不合身的裤子:“顺便帮你搞身衣服。”
***
走廊里已经有不少人出来看动静了,再往前走,有扇门前挤挤挨挨人头攒动,应该就是。
到了门口,有人给她让路。
屋里人也多,都是说话有点斤两的,易云巧也在,抬眼看到她,还冲她招手:“飒飒,来,过来。”
她头上一左一右,滑稽般裹了两个塑料发卷,发型颇像哪吒。
姜家唯一的女水鬼姜太月则拿拐杖顿着地,横眉怒对门口那些人:“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
姜太月七十六岁,比丁海金只大不小,但身体好得没话说,说话也中气十足,又是三姓资历最老的水鬼,这一开腔,门口立刻冷清了不少。
易飒进来,顺手把门带上。
丁碛被人簇拥着上来,大概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只裹了条床单蔽体,头上光一处杂一处,极其狼狈,丁长盛坐在一边,脸阴得像是要滴下水来。
易飒不加掩饰地盯着看,脸上还带幸灾乐祸,姜孝广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才装模作样移开目光。
她不能崩人设,她跟丁家这对父子向来不对路,丁碛出事,她就该这么一张看好戏的欠揍脸,要是一上来就殷殷关切,那才惹人怀疑呢。
她凑到易云巧身边,拽了拽她衣角:“云巧姑姑,怎么了啊?”
易云巧压低声音:“昨晚不是找不着他吗?早上在厨房发现了,绑得跟粽子似的,衣服被扒了,头也剃了……大家正商量着呢。”
姜太月拐杖头又是一顿地,气得浑身都哆嗦了:“查!太嚣张了,先害了骏子,又这么戏弄丁家这……后生,我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怎么回事这是?”
易飒说:“姜婆婆,我看不是吧?”
姜太月抬头看她,眼珠子被层层耷拉的眼皮镶成了三角:“怎么不是?”
易飒说得认真:“都说小姜哥哥是被人害的,一个杀人凶手,已经杀了一个了,有必要对第二个这么留情吗?没错,丁碛是被戏弄得不轻,好歹命还在吧。”
姜太月耳根子软,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也是,还是飒飒脑瓜子灵……”
又转头看姜孝广:“孝广,骏子的事有进展吗?我看越来越复杂了,不行就报警吧,你们昨天折腾得鸡飞狗跳的,也没查出什么来。”
姜孝广有点尴尬:“月姨,我们在明,对方在暗,想查清楚是需要时间的……”
丁长盛咳嗽了两声,候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之后,吩咐丁碛:“大家都在,你说一下,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
到关键的了。
易飒敛住呼吸。
丁碛沉默了一下:“袭击我的是个女人。”
姜太月追问:“长什么样子?”
丁碛摇头:“没看到,她从廊顶倒挂下来的,拳头打了我头两边……如果是男人的拳头,会大得多,力气也会更大。”
不错,分析得在情在理,姜太月点头:“还有呢?”
“没了,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实在来不及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