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理寺回来,欧阳修的几个儿子都跑过来,欢迎老爹。其实他们也想去亲自观看,奈何老爹在堂上是被告,身为儿子的去围观不妥当。
不过案子的每一丝进程都有人过来报告。
当王宁安抽丝剥茧,把所有污蔑全部澄清的时候,欧阳修的府邸变成了欢乐的海洋,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欧阳发还弄了一个火盆,让老爹从上面走过去,从此霉运全消。
“滚,都给老子滚一边去!”
欧阳修心说又不是被抓到监狱,用得着这样吗?
他把几个儿子赶走,这才请王宁安到了书房,往下一坐,欧阳修就觉得浑身都像散架子一般,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谣言害人,竟然可怕如斯!
老夫子也是不禁感叹。
正说着,欧阳发又跑了进来。
“爹爹,刚刚传来消息,说是贾昌朝去找陛下认罪了……这个老不要脸的,果然是他害了爹爹,孩儿这就去找他算账!”
他一转身,要往外面跑。
欧阳修真的气坏了,“逆子,还嫌丢人不够啊,滚去读书,装个哑巴,再多说一句,家法伺候!”
欧阳发满肚子委屈,心说好不容易洗刷了冤屈,老爹怎么都冲着自己来,难道不该找那些害人的家伙算账吗?
王宁安扭头,笑道:“行了,让我和醉翁聊聊,你们都出去吧,别添乱了。”
把几个小的打发出去,就剩下欧阳修和王宁安两个。
过了好半天,王宁安才道:“醉翁,你怎么看贾子明,他如此无耻,要不要想办法,让他身败名裂?”
欧阳修呵呵一笑,伸出手指,晃了晃。
“二郎,你这话说的没有水平,可不是智多星王二郎该说的。”
还多了个外号。
王宁安尴尬咳嗽,忙道:“醉翁,依我看,未必是贾子明干的。”
“嗯。”欧阳修点头,“这个案子,方昆山被钱家推到第一线,钱家被张家推到第一线,而张家又被蒋之奇推到第一线……那蒋之奇背后是谁?是贾昌朝吗?贾昌朝背后还有没有人?全都不好说啊!”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显然,醉翁的水平也在快速提升。
为什么说这个局复杂,就复杂在这里!
“老夫动了三代之治,动了千年儒家的根基,从上到下,贾昌朝,蒋之奇,刘辉……形形色色的人,都想置老夫于死地。不管是不是贾昌朝干的,除掉了贾昌朝,也于事无补,反而会结下更多的仇恨,把老夫置于险境之中,二郎,你觉得老夫的看法,如何啊?”
王宁安笑了,发自肺腑地笑了。
其实他最担心的就是欧阳修怒气攻心,疯狂报复,进退失据,那样一来,对大局丝毫没有帮助。
只是欧阳修身为苦主,遭到了奇耻大辱,他报复也是情理之中,王宁安更是说不出什么来。
所以王宁安急于知道欧阳修的想法,见到老夫子如此,他放心了不少。
“醉翁,咱们不妨分析一下眼前的局面,为什么会被诬陷?”
“对,死不怕,怕的是不知道怎么死的。”欧阳修努力挺直身体,深吸口气,才缓缓道:“老夫本以为改良儒学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竹书纪年》就摆在那里,无可辩驳。可是现在看起来,是老夫低估了此事,低估了几千年来的传统啊!”
欧阳修蹙着眉头,眼神当中,闪烁着光彩。说起来好笑,在大堂之上,他想的竟然不是案子,而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当他出来的时候,迎着夕阳,火红的彩霞,欧阳修在那一瞬间,突然醒悟了,他找到了自己苦恼的根源,多年的困惑一朝解决,老夫子显得非常兴奋,颇有朝闻道,夕可死的幸福之感。
“二郎,你说他们污蔑老夫和张氏有染,是为了什么?”
“为了毁掉先生的名誉。”
“那为什么要毁掉老夫的名誉?”
“因为那样一来,你说的话便不可信了,他们就可以浑水摸鱼,添油加醋,歪曲事实,继续混下去……”
“说得好!”
欧阳修笑道:“那老夫再问一句,为何我的道德名誉毁了,说的话便不可信了?古人也说过,不因人废言,为什么到了老夫这里,就行不通了?”
王宁安笑道:“醉翁必有高论,我洗耳恭听!”
“呵呵,二郎,这些日子,老夫苦苦思量出来的一点心得,你和老夫一起参详一下。”
……
众所周知,孔子生活在礼乐崩坏的乱世,在他老人家生活的年代,没有经历过焚书坑儒,显然保留了更多的上古文件。
《竹书纪年》上的东西如果是真的,孔老夫子应该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