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鸢侧脸,看着雪梨那张开开合合不停蠕动的小嘴,忍不出笑出声来,“没想到你这小丫头想得比我还周到,倒叫我另眼相看了。”才露了笑,那小脸又皱成一团,蔫巴巴道:“只是,这一次再去季府,一想到那些互相攀比的京中小姐,就让我糟心,偏生我还不好跟太太推辞不去。”
“姑娘理她们作甚,再过几日洛家就要西下了,就算姑娘给了她们脸色看,她们难不成还能专程去西阳找姑娘明算账。”雪梨不以为意,想了想又一转话音,补道:“不过姑娘倒可以结交几个性子不错的姐儿,日后若有啥个困难相求的话,指不定她们能帮上忙。”
洛清鸢盯着她瞅了好几眼,笑眯眯道:“怪道吴嬷嬷平里老怕你教坏我呢,瞧瞧你这肚子里的花花肠子,绕了个九曲十八弯,人儿跟个鬼精灵似的。”
“啊呀,姑娘可是大大地冤枉我了,平儿我与府里的丫鬟妈妈般来往得多了,自然懂得许多人情世故,姑娘就不一样了,没有多接触世人,自然不清楚这里面的理儿,我这不是怕姑娘吃亏么,姑娘怎的反倒打趣我呢。”雪梨不满地撅了嘴。
洛清鸢其实还真纳闷,这深宅大院里的女人包括那些个丫鬟婆子们,果然是一个比一个精,就拿她眼前这小丫头说,虽然才十六岁,懂的那些理儿可不比上辈子的她少。亏得她这几年来被约束在大院子里,没事干只能听下人讲些三姑六婆的事,这才积累了不少经验。
洛清鸢不敢再耽误,收拾妥帖便去寻了江氏。江氏见她一身装束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打趣了一句,“鸢儿出落得愈加娇俏了,以后何愁找不到良人。”
听了她的话,洛清鸢也只能是含羞低头。有时候,该有的礼数得有,跟江氏搞好关系了,以后她给自己说亲的时候才会念着情分多几分思量,她的目标不高,江氏不将她当猪肉卖了就成。
马车停在了季府的西角门,角门屋檐下新挂了两盏大红灯笼,格外喜庆。洛清鸢扶着江氏下了马车。云氏跟江氏素来交好,这会儿竟亲自迎了出来。
“早该是我去府上坐坐的,这会儿却让妹妹先来我府中了,实在过意不去。”云氏直接挽了江氏往里走,虽说着愧疚的话,面上的喜意却怎么也遮挡不住。洛清鸢规矩地跟在两人身后一步远之处,静默不语。
“姐姐哪需要跟我客气,这些时日姐姐在府中自有事情要忙,而我也在和家中老爷准备西下的事,就算姐姐去了,我还怕招待不周呢。”江氏笑回道。“对了,还要恭喜姐姐当了祖母,抱得嫡孙儿,我还不晓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一说到这个,云氏脸上便似开了一朵花儿,云氏有一子一女,女儿季可馨一年多前嫁给了当今圣上的皇弟安国候,逢新皇登基后,安国候直接被封了忠王,季可馨也跟着成了王妃,当时候的云氏那可是满脸有光,人人惊羡。反倒是云氏的嫡子季谨轩,如今二十又一,成亲整两年,媳妇也没能怀上一男半女,直到这一胎,一举中男,自然乐得江氏合不拢嘴。
“姐姐我痴长你几岁,盼了整整两年,我那不争气的儿媳才有了身子,你家豁哥儿还小,要盼也是先盼个外孙儿,兰姐儿我也见了多次,出落得亭亭玉立,如今嫁入忠勇侯府,那侯府家的小子又一个比一个出息,你还愁到时候抱不了外孙儿么,呵呵……”云氏言语间无不欢悦,忽地想起洛家老爷才被贬值到西阳做知州,回头瞧江氏一眼,果然在眉宇处发现几丝愁绪,当即便收敛了笑,对她劝慰起来,“妹妹也不要太忧心,圣心难测,你家老爷以前还当过皇上的经师,皇上哪能完全不顾情面,我想啊——”一双眼四处瞅了两下,才凑近江氏耳边道:“皇上怕是做给别人看看而已,指不定过个两三年就将洛大学士召回来了。”
洛清鸢离两人不远,就算两人咬耳朵,她也听了个大概,素闻季家的太太十分精明,和季家老爷也是夫妻和睦,指不定真从季大人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这样一来倒也说得通,皇上大整顿也不能针对一类人,说不定父亲就是那倒霉的冤大头,恰恰被皇上挑出来挡了别人的话茬子。
这云氏本就是个惯会说道的,经过这么一通劝慰,江氏脸上那愁绪消了大半,同那云氏聊得十分欢畅。
“呀,瞧我这记性,跟妹妹你聊得起劲,倒把咱鸢姐儿撂到一边了。”云氏目光瞄向身后的洛清鸢。
洛清鸢本欲按照规矩,等到了后厅再正式见个礼,只这会儿,既然云氏提到了,洛清鸢自然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面上带了三分浅笑,“恭贺夫人抱得嫡孙之喜。”
云氏打量了许久,笑赞道:“这才多久不见,鸢姐儿就长成了大姑娘了,瞧瞧这模样,可真跟个水中出来的粉人儿似的。”
洛清鸢含羞笑了笑,微垂着头。
自己领出来的人被夸赞,江氏面上也有光,觉得鸢姐儿近年真的是端庄得体多了。带她出来让那些京都中的太太瞧上一两眼也好,指不定有那些愿意要鸢姐儿做儿媳的。
几人走了许久,绕到了一处莲池,那说说笑笑的云氏忽地停了嘴,咦了一声,看向莲池对面的长廊。
才刷了朱红新漆的长廊上,一抹青色身影正在疾步而走,在那鲜红的廊上格外突兀而醒目,他走得实在快,因为那竹青色袍子仿似盈满了风,灌了两袖的荷花清香,那步调疾而不猛,就似那江湖上豪迈胜天的侠客,身姿颀长,又带给人一种竹的清秀。
洛清鸢很庆幸自己这辈子不是个半瞎,虽不至于目视几百里,只这儿到那处的走廊却能看得很清晰。那人刚开始还以侧脸对着几人,几步后已是沿着长廊转了个弯,只留下一抹越来越小的青色背影。洛清鸢谨记男女有别啊男女有别,只瞄了两眼便速速收回目光,两位太太瞧过来的时候她依旧是娴静地微垂着头。
“姐姐,那位是哪家的公子,去的方向好似是正东门,难道他不是该留下来庆贺的客人?”江氏疑惑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