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类似的话张居正也会安排人去说,可是没有实例在那,这话说了也没人听。大多数人的反应就是: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这活没法干,不是我们不愿意干,而是实在干不了。而且不是自己干不了,是所有人都干不了。现在有上元这个例子在,这种话就没法说。范进的手段不算出奇,说到底就是能放得下身段,能够把百姓当一回事而已。
范进相信,这种事不需要非说在明处,只要把意思点到了,那些官员自然就会明白,自己到了地方上该怎么办事。这帮阿谀张居正的人自身品行未必好,但是他们绝对是逢迎上意的高手,在原本历史时空里,他们为了迎合张居正清丈土地,扩大税基的需求,能把坟地荒田当成良田丈量进去。现在告诉他们考评标准就是能不能保证地方不乱,百姓不骂娘,他们自然也会挖空心思去讨老百姓欢喜。
至于那些忠诚不足,不能托付大事的,比起这些有德无才的更容易对付。从张居正门下走出去的,天然就带着江陵党标签,再经过这个学校培训出来任官,你说你不是张居正门下也不会有人信。不管他们想不想忠于张居正,都已经没了退路,江陵党把他们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你想下也下不来。
至于不愿意参加培训的也好对付,现在吏部尚书王国光是张居正的铁杆嫡系,给谁授什么官都在其控制之内。至于说掣签云云,谁也不会傻到信这套把戏的公平性。到时候不入学校的就得不到好缺分,自然而然,能把那些人吸引到学校里来。
这种学校说起来,多少有点擦边嫌疑,所以就必须挂一个讲道书院的名义。这一点其实就是参考另一个时空中,明末东林书院的方法。以一个书院为载体纽带,把人团结起来,弄到一条船上,将来才有与敌手颉颃的能力。
张居正关闭了天下私学,禁止民间讲学。除去交通欠发达的边远山区,伟大皇帝陛下荣光照耀不到的所在之外,大多数省份及大城市都严格执行了这条禁令。眼下京师里没有私人书院,可是大明的文士学子以及普通百姓又有着讲学或听讲的需要。在范进看来,这个时候搞一批官方书院出来正当其时。既填补了空白,还能把自己的真实意图埋藏其中。
至于民间舆论问题,也早在谋算之内。这些官学肯定是以朝廷名义办,只是里面的讲官换成张居正的人罢了。这种模式,也有着成功经验,就是范进在上元搞得官学。
范进作为张党头马,到任之后把整个上元民间书院全部取消,顺手还让凤鸣岐找人把江宁的书院烧了几家代替邻居完成绩效。
在东南那种文风盛的地方,这样做其实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可是范进在任上并没受到太多文士层面的压力,反倒得到大好名声。除了张居正的牌子以及士绅的揄扬之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不止关闭学校,同时还开办学校。
那些新办的官学其实就是在私学原址上换个牌子,有的连牌子都不换,然后规范一下讲学内容。原先听课的人都可以来,普通百姓贩夫走卒全都有听讲的资格。除此以外,还在上元县设立了旨在科普基础知识,只教授写字,不讲文章句读的幼学,目的只在于让尽可能多的人认识字,能够看懂衙门告示,顺带教导百姓要遵纪守法,不能对抗衙门等道理。
在范进担任上元县令后,城市的文教事业比较之前实际更为发达不是倒退,学子们依旧有讲学的资格和条件,最多就是在内容上受控而已。普通百姓依旧可以近距离听讲,对于生活来说没受什么影响。
少数利益受到损害的人找不到支持者,形不成人数优势,想闹实际也闹不起来。各地关闭私学工作中,上元县速度不算最快,效率也不算最高,但是整个过程最为和善,未发生一起官民冲突。
“所有脑子正常的人都想过好日子,只要自己生活受影响不大,就不至于闹事。如果越过越好,就会感恩戴德。小婿在上元建立官学的目的,在于让百姓能够守规矩,懂畏惧,知道有事找官府不能自己挥拳头。当这种观念深入人心,衙门就好管理,所谓牧民便是实至名归。小婿牧民,老泰山牧官,牧民以和风细雨,牧官以无声惊雷。告诉他们老泰山要什么,他们自己就会做。”
张居正看着范进,“你这是在结党!”
“若是天子不知,自然是结党。若是天子知道,有明发上谕,就不是结党。就连讲官也可以由天子选派,所有学员都是天子门生,难道还有人要说天子结党?”
张居正一愣,随即眼睛一亮:“这……倒是个上好的试金石,你现在就把本章拟一份,老夫让人誊抄上奏,你忙着成亲就好,这事不要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