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有时候可以很伟大,但有时也可以很凉薄。
产屋敷夫人看来并没有很了解我和缘一的身世,只当我是家境殷实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嫁给了有名氏族的小少爷。
“你不应觉得这世界上的都像你一样全醉了,有些人心里是清醒的,他们为了这个世界更可能的明亮,不惜与阴暗的、糜烂的东西拼命。他们默默承担着所有,比你家的大人们伟大的多。你不必明白我在说什么,你也不必认为我在说自己。总之我已说给你听了。”
我淡淡地笑了出来。
“你也不必笑,不必把我想得很悲壮,”她冷冷地看着我,用冰凉的声音说,“世哉大人那样待你们,你们却只为小命完成自己愚蠢的名节。”
“难道活下去不是更重要的事情吗?”
“不是。”
我有点恼了:“你真以为举世皆醉你独醒吗?无论这世界是怎样,我一定要活下去!”
“勇敢的人才会活下去,才会在阴暗的、浑浊的世界里找到一丝微茫的美好!你怎么会不懂?”
我越说越激动,竟有些热泪盈眶。
她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我忽得想起来,产屋敷家的人世代都是黑白分明的,黑发或白发,他们都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是在哭我,还是在哭你自己呢?”她平静地说。
——我是在哭她,还是在哭自己呢?
我怔了怔,在她黑白分明的脸上,我找到恍若隔世的倔强。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产屋敷家这样干净的人了。很显然,我和他们八字不合。
我想起书中的那些产屋敷的家主和猎鬼人们,他们或死在鬼的腹中,或战死在蓬乱的茅草中,或倒在暗无天日的森林里。我想,他们闭上眼睛,只不知道黑崎所在的尸魂界,是否存在一个黑白分明,没有任何阴暗怪物和生死妥协的天国。
我再一次意识到,椿寿郎说我特别的原因。
我果然不属于这里。
我们和产屋敷家不欢而散。
产屋敷世哉比他的妻子更亲和,但语气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他们并没有拿生命要挟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想必产屋敷家主早已料想到强取无果。
我们没有在静冈过多逗留,快马加鞭在夏天的尾巴时赶到了富士地区。
我们在一家民宿里安顿了下来,休整了几天,阿步就兴奋地拉着我的手提议要去须津川溪谷看看。
我对这些了解甚少。缘一说:
“说到富士的话,除了有名的富士山,其次就是须津川了。”
须津川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我们清晨收拾行囊出发,半中午的时候就抵达了。
须津川山清水秀,因为是几百年前的缘故,大部分都是自然生态的景观。我坐在渔夫的船上,看着初秋渐红的枫叶在头顶掠过,微寒的空气包围着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和朋友去三峡时坐在船上从夜晚漂流到破晓,醒来不知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青草离离。明月夜送君千里,等来年秋风起。”我忍不住唱起了一首流行歌。
“夫人,你唱的是什么意思?”阿步疑惑地问我,我没有教她中文。笑着跟她翻译,她唏嘘:“好伤感啊,这个时候应该开心才对。”
我刚想说点什么,一个热源靠了过来,缘一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看着他,自从上次紫藤花之家里和产屋敷世哉见面之后,他总是在一个人静静想着什么,不与我说。他的头轻轻靠在我的颈侧,眼睛里淌过了漫天枫叶。
我默默从一数到了三,他没有出声。我想,如果我数到十他还没有离开,我就抱住他,告诉他一切。
直到我终于数到了十,低头看他。
肩上只落下了一片深绿的枫叶。
我们在岸边烤了些红薯吃,来须津川玩照例是要在此歇夜的,在这歇息的还有零星游客,有小孩准备进森林抓萤火虫被无趣的大人呵斥,灰溜溜地坐在地上数蚂蚁。
“说起来,夫人的本名‘萤’有什么寓意吗?”我和阿步在一旁烤着火,她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