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四岁那年,关于爱情的萌芽刚刚在心底滋生出来,托着下巴看着抱成一团的父母:啧,真般配。
于是乎我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很妙的生财之道,回到房间打开台灯,文房四宝一一摆上,小楷在纸上烙下四字标题——《父母爱情》。
我准备向杂志社投稿,通过稿费来赚取零花钱。
打从记事起,我就深刻地觉得:父母是真爱,而我是个意外。
段易恩,也就是我弟,也深以为然。
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你的容颜,从此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就非你不可了。
段先生和荣女士就是这么一个电光火石般的节奏。
自然,这么没脸没皮的话肯定是出自段先生之口,荣女士对此是不承认的,“得了吧你,当初还不是你死乞白赖地非要娶我,不然谁稀罕嫁给你。”
“夫人这就不诚实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干嘛一听说我快死了就穿上婚纱巴巴地从天津赶到北平,扑到我怀里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啊。”
段先生说的洋洋得意,还翻出了以前的旧报纸来作证,报纸上荣音穿着婚纱回眸一眼无比坚定,照片简直美煞。
而这张照片正是出自我干妈,冯婉瑜大记者之手,实打实的铁证。
荣女士恼羞成怒,冲过来就要撕报纸,被段先生一把搂住,把报纸递给旁边闷笑看热闹的我们,“快点的,给我把报纸贴墙上,我要日夜瞻仰。”
我们几个师兄弟哄笑着闹成一团,荣女士的小拳头终究敌不过段先生的铁臂,被他打横抱着就回了房间,并告知——旁人勿扰。
那之后不久,家里就传出了好消息——荣女士有了。
***
家里孩子多,算上我,母亲一共收了四个徒弟,但前后只生育了两个孩子,一女一儿,凑成了一个“好”字。
但这两个孩子,也几乎要了荣女士的半条性命去。
母亲怀我的时候,是后来历史上称之为“军阀混战”的时期,当时父亲也做了个影响历史的举动——东北易帜,实现形式上的全国统一。
没错,我的父母都不是普通人。
父亲出生在一个军阀家庭,是祖父的第二个儿子,却是嫡长子,人人都称呼他为“少帅”,据说祖母是在马车上把父亲给生下来的。
而我的母亲身世比较曲折。
她既姓“荣”,也姓“杜”,而这说起来话就长了,还得从我外祖母的经历说起。
我外祖母是个唱京剧的,在梨园行也是人人提起来就要恭敬地称呼一声“孟先生”的大师,当年她低嫁给了荣老爷,成了荣家的四姨太,而母亲也成了荣家的四小姐,但因着我外祖母和母亲备受宠爱,遭到了荣家其他几位姨太太的嫉妒,就陷害我外祖母,使得我外祖母一尸两命惨死在了荣家,母亲从此在家里处境艰难,花费了十年的时间才得以报了当年的仇……后来才知道,其实她并非是荣家的女儿,当年外祖母嫁给荣老爷时,已经怀了外祖父的骨肉。
母亲成年后才与外祖父相认,但因着陈年旧事,她一直没有改回杜姓,对外也一直称是上海滩杜老板的义女。
话说回来,母亲怀我之时,他们处境艰难,父亲刚把奉军迁回奉天,忙着站稳脚跟,四处与人斡旋,某一次为了救我五叔段寒江,他被慕容家的人扣下了,还被人家强行逼婚,差点成了人家的女婿,母亲大着肚子千里救夫,后来快要临盆之际还遭到了歹人绑架威胁父亲,就这样在一个废工厂生下了我。
母亲生我的时候遭了大罪,后来虽然经过各种调养,但身体还是不易怀孕,因此弟弟算是姗姗来迟,在我十岁那年,才有了弟弟。
当时我虽然才十岁,但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加上自小学医,知道女人生孩子无异于是从鬼门关上走一遭。
母亲生弟弟的时候,由于战争的缘故跟着父亲颠沛流离,胎一直都不稳,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医院一晚上下了十几个病危通知,给我们吓坏了。
父亲抱着跟耗子般大小的弟弟站在床头含泪看着母亲,母亲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看着父亲,又看了看我们,感叹了一句,“以后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