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受挫和失落，她想解释，只犹豫的时候他又把话题转回到别处。

徐若凡在家又休息了两周，这期间许海博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除了嘘寒问暖问就是一些闲聊。说他有一门选修课居然排在晚上，要八点多才下课，上完课他都是直接和曾骏奔食堂点盖饭吃，感觉什么也不做，只干坐着听课都很消耗体力似的；说学校总算也肯在他们足球队上花钱了，给他们球队新聘了一个专业的足球教练，不过听管超说，新教练来了，陈涛可能就不带队了，毕竟他也不是专业出身；又从陈涛那儿聊到侯震追吴晶的事儿，说他总觉得侯震和晶姐之间好像有什么事儿，侯震捂着不说，问她有没有听晶姐提过什么。

不想他误会她想要继续冷着他，她也会认真回应他的话题，说男生食量怎么那么大啊，六点吃完晚饭，八点多就加餐；说陈涛走了的话，侯震是不是就可以回队了；说她从来没听晶晶姐提过侯震，她也不太好意思问。

她不知他们现在这算是什么情况，是前事不提，大家都当什么事没有的和好了？但两人都知道，不管他们电话聊得多久，也都是在粉饰太平而已。有些话不说，不代表就过去了，伤口就在那儿，时间久了可能会结疤慢慢平复，也可能就在里面淤血化脓了。

回校复课前的周六，许海博电话里说周日要不要他过去接她，她说不用，东西太多，我爸妈开车送我过去，他说也好，明天到学校了告诉我。

晚上，她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其中还有给他的情人节礼物，一双 aj 篮球鞋。

她老早就想好要送他一双篮球鞋了，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她没问他鞋号，是去他家那天，趁他出去倒垃圾时把他鞋柜里所有球鞋的号码都拍了下来，就怕不同牌子，不同款式的球鞋号码不一样，之后又上网做了好多功课，才选定了这一双。

她发现好一点儿的篮球鞋确实有些贵，一双篮球鞋就花掉她不少存款，她的存款都是从每月的生活费里省下的，她之前想好了给自己添置一件高级点儿的羊绒大衣，买了这双鞋之后，羊绒改羊毛，品牌也降低标准了。不过她还是觉得很值，钱花出去一点儿没觉得心疼，想到他收到时惊喜的样子，就比自己得到心仪的礼物还要开心。

周日，徐若凡在家吃完晚饭，由父母开车送到了学校。快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徐若凡给关宜静打了电话，宿舍里三个人一起下楼，和她妈一起大包小包地帮她把东西拿到宿舍，整理床铺。三个人跟她妈寒暄了几句，说有我们在，肯定照顾好若凡，您和叔叔放心。她妈再三感谢她们后便离开了。

姐妹几个在一起聊她住院的事儿，她有些心不在焉，趁着聊天的空挡，给许海博发了条消息：我到宿舍了。

他的电话紧跟着打了过来，问她方不方便出来。她回说好，在哪儿？他说在长廊那儿吧，没什么人，有地方坐。

这时节依旧是昼短夜长，小花园里的路灯已经亮了，只不过坏的坏、暗的暗。

徐若凡到小花园长廊里的时候，许海博已经在那儿等她了，见她过来，便几步迎了上来，将她拥进怀里。

她没想到他会上来就抱她，忽然涌上一股心酸，滞了片刻，她也抬手拥着他的背，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大概完全是出于本能，彼此太过熟悉，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觉得他这会儿好像特别需要她给些宽慰和鼓励。

他拥着她好久，久到她以为是不是他就打算这样所有的事就尽在不言中了。她想，也不是不可以，有的时候千言万语真的不如一个充满渴求和眷恋的拥抱。

良久的拥抱过后，许海博拉着徐若凡进了长廊，廊凳上放着一个软垫，他把软垫往她这边挪了挪，说：“坐这上吧。”

徐若凡看着他特意拿来的小垫子有些心暖，走过去坐下，抬头看着许海博，她知道他是准备跟她说什么的，不然不会约她来这儿。

许海博初时没想坐，怕徐若凡仰着头累，便抬了一条腿跨过廊凳，面对着徐若凡坐了下来，开口道：“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想去你家找你，但想你家里肯定有人在，我知道你不想让家里知道咱们的关系，所以就忍着没去。”

他说这话时，眸子垂了一下，带出几分落寞，徐若凡想解释说我并不是想刻意瞒着什么，没等她开口，他便又接着说：“有些话，我这些天一直想跟你说，但觉得还是面对面说的好，可能有些话让你不高兴，但我希望你有什么话，等我把话都说完了再说，行吗？”

徐若凡点了点头：“好，你说吧。”

许海博似是有什么话不好出口，始终不敢直视徐若凡的目光，垂着头看着她的手述道：“我之前那个女朋友是我文理分班前的同学。刚上高一的时候，大家不熟，那时候我座位附近加上我三个男生，两个女生，经常一起聊天儿，走得比较近，慢慢就熟了，偶尔一起约出去玩儿玩儿。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其中一男生和一个女生好了，还挺高调的，可能是被他俩秀恩爱酸的吧，没多久，另一个女生就跟我说要不要在一起试试看，就这么在一起的。”

“我不能骗你说我对她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要真的不喜欢肯定也不会考虑，但要说有多喜欢，其实也真谈不上，就是觉得和她挺聊得来的，在一起也挺开心挺舒服的。我俩在一起的时间也就两三个月吧，然后就放暑假了，那个暑假我们都是各自跟着家里出去旅游，一个暑假都没见面，就打过两次电话，等高二开学回来，就挺莫名其妙地分手了。”

“跟你说你可能不信，但真的是这样。可能是两人都觉得做情侣没有做朋友舒服，当朋友的时候觉得无话不谈，在一起了就觉得变味儿了，没那么舒服了。我是这种感觉，我觉得她应该也是，高二开学后有两周多吧，我俩都有点儿躲着对方，就挺尴尬的，后来她说干脆还做朋友吧，就又做回朋友了，但是因为有过那一段儿，大家也没从前那么随意了。高二下学期文理分班，我们班被拆了，各自去了不同的班，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再后来她又交了男朋友，感情还挺好的，因为一个年级的也都认识，也是避嫌吧，我们就真的是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那种路人了。”

许海博抬眸看了看徐若凡的神色，继续道：“你之前问我和她有过什么，我是觉得说了没什么意义，反而让你不高兴，但你要非想知道，我就跟你说……手肯定是拉过，但也真的就只是拉过手了，其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我说没正经约过会也是真的，所谓的约会就是每天放学一起回家，偶尔路上一起吃点儿东西。我那时候时间被我妈排得多紧，你就是不知道，也能想到吧？经常回家还有补课，周六是半天儿钢琴，半天儿围棋，周日上午我是雷打不动跟人约出去踢球儿。她也陪我去过，但一人在场边儿坐半天儿可能觉得挺没劲的，去过一次就没去了。就周日下午半天闲功夫，累了一个礼拜，我真的就想睡觉，真没心情出去玩儿。后来想想可能也是因为这样，她觉得跟我在一起挺没劲的吧，真的就是挂了个情侣的虚名。”

“我爸说的翻墙头买饭的事儿，这事儿有……那时候你们学校应该也是吧，中午都得在学校食堂吃，不让出去，不过老吃也腻，有时候就和同学偷翻墙出去吃饭，也不能说是特意给她买吧……高一那会儿谈恋爱的人还不多，感觉有女朋友就挺有面儿的，说出去给女朋友买饭，好像比说自己出去吃饭牛逼似的……其实说起来挺幼稚的……”

许海博又看了徐若凡一眼，说道：“就这么多了，其实也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之前没说，确实是因为觉得你可能都知道，而且也没有人跟喜欢的人表白的时候还会特意说一下之前有没有过女朋友吧？后来也不是特意想瞒着，就真的是忘了，而且和你在一起之后才觉得自己之前那段根本算不上谈恋爱。”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就是想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之前我每天五点多就起床训练去，你问我困不困，累不累，我说不困不累，其实能不困不累吗？就是怕你说累了就别去约会了，真是舍不得牺牲一点儿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晚上睡觉也是，我也想早点儿睡，多睡会儿，但是不行，一想起你就睡不着，总想再给你打个电话，发个信息什么的，自己都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粘人……所有这些感觉之前都没有过，其实跟你在一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可能我这么说你觉得我是狡辩，胡搅蛮缠，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许海博说完低着头，似是等着徐若凡宣判，但她久久没有开口，他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是把她的手抓过来握住。

徐若凡知道许海博等着她开口，冷静了这些天，她很后悔当时被情绪左右，跟他说了那么狠的话，其实他也没做错什么，她说她气他骗她，也不过是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她的那些愤怒委屈，说白了完全就是吃醋。

可能喜欢一个人就会让人变得自私，明明知道他喜欢自己，却不够，想要更多，想要他的全部，甚至得到全部还不满足，还想要霸占他的过去和未来。

两人默不作声地坐了许久，徐若凡开口道：“说完了？”

许海博垂着头没吭声，食指一下一下，慢悠悠地划着徐若凡的手，其实还有想说的，但又没有勇气。

她看出了他的犹豫，说道：“你要说完了，那我就说了？”

“嗯。”许海博应了一声。

“谁跟你说我喜欢过吴磊的？”他不提，就由她来提。

许海博像被人点了穴道，停了手上的动作，半晌才又用指尖摩挲起她的手背，淡淡地回说：“没人跟我说，可能除了我也没人知道……还有小学时候你们班那个王佳辰，初中那个宋远，都没人告诉我，我就是知道。”

这回换做徐若凡被点了哑穴，怔怔地看着许海博，张着嘴说不出话。

许海博松了徐若凡的手，深呼了一口气，双手握着廊凳的边缘，说道：“就是种感觉吧，好多小事儿凑到一起……其实这方面我反应挺迟钝的，周围同学朋友谁喜欢谁了，谁和谁在一起了，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的事儿我就特别敏感，从小就是。那时候没细想过，觉得可能就是因为咱俩关系太好了，经常在一起就感觉到了，现在想想，可能从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所以在这方面才特别敏感。”

许海博想了想，又道：“不过那时候的喜欢可能跟现在的喜欢还是不太一样，也可能是因为年纪小，那时候虽然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但只要不影响你跟我好，我就不觉得有多不爽，就像你的那两个同学，其实我也没什么吃醋的感觉。但吴磊就不行，你喜欢他就影响你跟我好了，每次他一出现，你肯定就不理我了，你自己可能感觉不到，但我就感觉特别明显，很多次都这样……所以，其实我挺不喜欢吴磊的，那时候知道他出国我特高兴，可算走了，老在咱俩之间插足……”

徐若凡因许海博的这些话，脑子里一直往前倒带，倒到初中，倒到小学，很多被她忘记或忽视的往事，慢慢又浮现出来，细节的事她真的忆不起了，但不可否认，她确实曾经因为吴磊，爽过许海博的约，确实曾经委屈过他。

“只不过吴磊走了之后，咱俩反而没之前那么近了。”许海博继续道，“从你上高二开始吧，到我上高中那两三年，好像忽然就不像从前那么好了，可能大家都长大了……其实现在想想，可能就是那三几年不老在一起，有点儿距离了，才慢慢觉得我喜欢你的，如果还像从前那样，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我也不是不知道你之前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我不是不说，是因为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节点，不是哪天突然就喜欢上了。可能就是从好朋友的喜欢发展成现在的喜欢，也可能是从来就是这种喜欢，只不过慢慢才意识到，我说不好，反正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考 b 大就是因为你，这事儿我虽然没说过，你应该也知道吧？”

许海博抓着凳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垂头道：“其实我也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有多喜欢……上次关宜静过生日喝醉了说的话，我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她说你是刚好想谈恋爱，结果我就来表白了，我知道不应该那么想你，可就是忍不住，在一起这么久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喜欢我。”

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许海博索性一鼓作气，继续说下去：“在酒店那天晚上，我到处找你，结果看见你和吴磊在一块儿，看见他给你梳头，你们有说有笑的……我当时心里特别难受，有点儿噩梦重现的感觉你知道吗？可能这比喻不太恰当，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我当时想进去，但是迈不开腿，我用什么立场进去？谁也不知道我是你男朋友。”

“从在一起到现在，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直等着转正的备胎似的……我真的从来没这么不自信过……成绩掉下来了，多补补课多做做题总能上去；赛场上球丢了，拼命上去抢断回来就好；技术不如人，起早贪黑地练，谁超不过去啊！”

“就是在你这儿，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多喜欢我一些，甚至不知道怎么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许海博没再说下去，徐若凡觉得一阵阵地窝心，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眼泪就刷地掉了下来，她抬手去擦，指尖、手背、掌心，全被泪水打湿，直到双手全沾满了泪水，才用衣袖狠狠擦了一把脸，泣道：“我喜欢你啊，特别喜欢，特别喜欢，如果不是喜欢得不行，干嘛要吃看不见影儿的陈年旧醋啊……”

他一直垂着头，这会儿把头偏向一边，也抬手在脸上快速地擦了一把。

徐若凡泪眼模糊地伸手去抚他的脸，他抬手将她的手握住，放到唇边轻吻。

“对不起。”她说，“那天说了那么重的话，我当时真的就是太激动了，吃醋吃得自己都晕了，我是生气，不过就像你以前说过的，说白了是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怎么没早些喜欢你。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比所有人都先认识你，结果被别人抢到前面插队，想想就要气死了，气到想要穿越回去把自己摇醒，你这个白痴干嘛呢！怎么不开窍啊！快把许海博抢过来！将来你会后悔死的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