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傲骨难折,如我这双残腿,天生如此,不可扭转。”
兮渊道:
“既如此,何必强求入我门下?”
峰主们面色稍霁,掌门甚至带出笑,“是呢。哪有拜师不跪的道理,这样不伦不类,天道都不会认可师徒关系。你要不能跪,便不能拜入逍遥派。”
陆寒霜抬眸直视兮渊暖融融的眼睛,唇角微凉,“你便是看准了这点,才故意答应?”
兮渊还没发言。
掌门便抢着解释,“师弟答应你了,自然不会反悔,是你做不到。当然,我逍遥派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不若给你一个考察期,若能通过试炼便抵了你不拜之事,你可答应?”
掌门这是不想让兮渊留下话柄。
兮渊向掌门递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看向小孩,“你即使不答应,我青云峰也不会容不下你一个孤子。”
小孩目光从兮渊移到掌门脸上,沉默良久,终于启唇,“什么试炼?”
“你既然慕兮渊之名而来,想必知道他先前负责看管禁地,自禁地消失,原本供奉于禁地的物品失落,你只要寻回其中任一物品即可。”
掌门说完,峰主们明白这是打算让小孩知难而退。
“师父,你这也……”别鹭皱眉,才开了个头,被掌门瞪了瞪,停下声音没再说,瞧瞧男孩弱不经风的小身板,向兮渊师叔挤眼睛。
兮渊没有看别鹭,俯视小孩,“这于你有些困难,你大可……”
“可有名录?”小孩打断道。
别鹭瞪眼,“你真要答应?怎小小年纪一点没有自知之明,这般不自量力。”
小孩同样忽视了别鹭,回望兮渊,“我要失物名录。”
别鹭瞪瞪兮渊又瞪瞪小孩,气道,“算了,我不参合了。”
两人皆未搭理他。
兮渊眼前,小孩仰起圆圆的脑袋,白嫩的四肢脆弱易折,乌发柔软,该是个心地柔软善良的孩子,可直直望来的眼睛却像坚冰一样。
这是一个内心极为强大而绝顶聪慧的孩子。
哪怕有着无害又孱弱的外表,哪怕兮渊的目光居高临下,可当两人目光交接,仿佛处于平等位置,不肯退让。
凌于绝顶许久,高处不胜寒,兮渊已很少有这种感觉。唯独几次平衡寻常的对视,都来自兮霜。
此时竟萌生些微惜才之心,想等他成长到可与自己比肩的程度,心念一起,越发不受控制,倒真心想把小孩置于羽翼下了。
先师西去前的叮嘱犹言在耳,可他哪是会拘于宿命的胆小鼠辈,思索间,他无声扯动唇角,叹息道,“罢,不跪便不跪,收下你又何妨。”
掌门等人脸色惊变,“师弟!”
却没能阻止兮渊接下来的话,“我本也不是拘泥俗礼的人,这师徒关系天道不认,我认你便可。”
“……你真是太糊涂了。”掌门黑下脸,先不说犯不犯四,堂堂兮渊上仙收徒,徒弟却不愿行拜师礼,兮渊还上赶着把人收下,传出去会被笑成什么样子?
光逍遥台闹得事就得被笑话十几年,再添这等事,掌门脸色难看,越发觉得先师所言不虚,这四徒果真犯冲!
兮渊既不在意面子,亦不在意掌门的气言,只道,“无妨。”
青云峰三位师姐弟互视一眼。
除了别鹊懵懵懂懂,别萤心如明镜,别鹤亦聪颖过人,此刻都明白师父对兮霜像是极为欣赏。别鹤微生妒意,想到小孩的手段又不敢表露太多。
师兄弟们拿兮渊没办法,又气不过,拼着眼力瞪兮渊,可惜这种压力于兮渊毫无影响。
他纹风不动,面容温善目光润朗,态度平和。
僵持中,一个稚嫩却带着丝寒凉而有些违和的声音响起。
“你这般人物,本不该受此奇耻大辱。”
兮渊面上的温润微凝。
是措手不及时即将有所显露,可很快,那丝凝固之态又被唇角扬起的春风吹散,面容恢复让人迷惑的阳春三月,只是轻置于扶手的手掌,不可察觉地微拢。
殿中人循声望去。
陆寒霜抬眸,“拿名册来吧。”
他的目的本就是《天地书》,送上门的良机,何须推辞。
原本还生闷气掌门表情舒缓,虽依旧不喜小孩,却觉得他还有个可取之处,为人识趣。
师弟一旦下定决心,向来百万头牛都拉不回,这小孩试炼不过最好,即便侥幸过了,以试炼偿跪礼,也算全了师弟的面子。
兮渊突然从玉台下来,在旁人的惊讶中。
他不良于行,连人带椅座轻飘飘落于小孩身前,一坐一站。
隔着三尺距离,兮渊凝视纤长睫毛下,那双把所有情绪尽数埋藏的黑眸,声音轻了些许,像怕惊扰。
“可想清楚了?”
兮渊目光专注,饱含包容。
专注中带着股不动声色的紧迫,让陆寒霜面部微微刺痛。无限包容又似一片广海,眸子里仿佛藏着即将汹涌的力量,然,暗流埋得太深,海面维持假一般的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