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邓安名声尽数扫地。
江城医院传出的风声是,是不是请邓安自行离职。
莫琮简直惊诧莫名,她问颜子真:“这事儿不是真的吧?”
颜子真沉默了一会儿,反问她:“你以为我为什么从前这么厌恶他?”
但是,颜子真也并不相信传言的全部说法。当年她所知道的并不是全部,邓跃颇不愿意说邓安的坏话,所以颜子真所知道的只是有个女孩非常非常爱邓安,可是邓安风流倜傥女友众多并不肯安定下来,那女孩接受不了,自杀死了。
莫琮接受不了:“你知道?你知道邓安是这样的人,你知道你还……”你知道你还喜欢上他?你知道你还说你跟他的感觉不一样了?
她想到邓安面对所有人游刃有余口角风趣的言语举止,想到邓安凡事妥贴大方潇洒的行为,想到邓安英俊眉目间惊鸿一现的风流轻佻,却极是魅惑。
她又不禁想到颜子真崩溃那几天在邓安家里,邓安流露出的温柔和关心,当时在那样伤心难受的情况下她都不禁心中一动。
邓安若是全数施展出盛年华景时的风采,有人肯为他而死也并非不可能吧。
颜子真回答莫琮:“很奇怪,这个并不是我放弃的原因。”
一早就知道,一早就清楚,却仍然动心,知道不应该,却不是因为这个觉得不应该。
很多女人会觉得自己会是天使,会是那个让浪子回头花花公子从良的与众不同的女人。
可是颜子真从不觉得自己是那种愚蠢的女人。
颜子真想,她其实不了解自己。
☆、98|5.22
颜子真终于想,如果自己和邓安在一起,会怎样。
在别人看来,无疑是匪夷所思的,所有人知道的都是,邓安是邓跃的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现在所有人还都知道,邓安没有医德私德,人品败坏始乱终弃、私生活混乱,虽然那女孩自杀的事传言里没有提,但未婚先孕却不负责,恶劣性并不逊于事实。
所以她如果和邓安在一起,她和他,在世俗眼光中,会是不堪的。
颜子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但是她在意父母亲人怎么被别人看。
可是颜子真也知道,邓安在事发后,整整有半年流连酒吧夜夜买醉,酒吧老板不得不夜夜打电话给邓跃,让邓跃把烂醉的邓安带回去。她至今没有对人提过的是,那次她和邓安的初见,她在海边抱着救生圈伸手去拉着脚抽筋溺水的邓安时,清晰的海水里她是看到邓安脸上的放弃的,所以她在慌乱中始终都不肯放手。
后来的邓安,就不再是以前的邓安了。这是邓跃说的。邓跃说,完全都不一样了,他宁肯他还是原来的他。
所以颜子真厌恶是真厌恶邓安,因为从前的邓安不值得原谅,就算改变了也不能抹去从前一切。可是私底下她也想过,一个事发后夜夜买醉不肯清醒,清醒后又意图自杀的人,心中的悔恨不是一星半点吧?五年来修身养性完全与人疏离,整个人连心隔绝于世人的人,这悔恨总是真心的吧?
颜子真想,邓安并不需要她就已经明白,已经改变。他把自己变成一个旁观的人,不再参与喜怒哀乐。
可是一个人的改变,要用另一个人的生命作为代价,未免太惨烈太不值。
其实她想什么都没有用,因为邓安已经销声匿迹,谁都找不到他。邓跃因此还找过她,问她有没有邓安的消息,因为邓安的电话关机,房子里没人,邓跃焦急万分。
颜子真也着急,可是她倒并不觉得邓安会做蠢事,要做,他早做了,再说,这些议论传言,她想,其实他早已不在乎。他自己对自己的惩罚远比这些议论更有力。
她只是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颜子真打了电话给盖瑞,盖瑞倒是很快就接了手机,只是信号不大好,颜子真只听到他那边风声很大,有人在盖瑞身旁断断续续地大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盖瑞也大声对着手机喊:“颜子真吗?……事吗?我在秘鲁!”
颜子真不得不大声喊着问:“你知道邓安在哪里吗?邓安?”
盖瑞的声音被淹没在风声里,只听到:“不……他……写……”然后就断了。
隔了几个小时,颜子真才收到盖瑞的短信,言简意赅地写了一个地址,但是没有电话。这是邻市一个避暑山庄,此际方才四月,那里应该空寂无人。
颜子真只犹豫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尚早,就叫了车直接过去了。
邻市是个半山区的城市,这个避暑山庄造在乡下的半山腰,并不全是那种宾馆式的,而是错落着盖了几十幢小平屋,造型不一,刚好是一家人居住的规模,吃的用的水全是山上接下来的泉水。山庄里还有接下来几大股泉水汇聚成几个清澈见底的水潭,约有十几平米的小水潭有一人高,水潭底有的铺着纯白石子有的铺着黑色石子,有的则全是五彩石子,一边还有两挂小小瀑布,或高大或矮小的众多树木环绕着小平屋,只略略修整了下,此际春意正浓,水雾轻扬,浓绿逼人。
到了夏天这里十分凉爽舒适,周末不提前预订根本没有房间。
不过现在几乎静无一人,虽然有人打理,落叶和繁花交织,漂亮得来也有点荒寂的感觉。看门的人说大约只有三四个人住在这里,
颜子真记下邓安住的小屋号码,慢慢地往里走去。
此时已有晚霞,云蒸霞蔚,山下又有炊烟升起,青草香和野花香层层叠叠,空气清新如洗。只有鸟叫和清风吹拂的声音,与世隔绝之感油然而起。
走到邓安的小屋前,颜子真犹豫了一下,门却正好打开,邓安正伸着懒腰要走出来,一时间门里门外两人都怔了怔。
颜子真眼尖,看到屋里应该是客厅的位置里摆着一张大餐桌,可是餐桌上摆满的是几十本书、几叠纸、还有各色水笔,一台开着的手提。不禁又怔了一怔。
邓安倒笑了,看着她好奇的神情,干脆侧身让她进去看个仔细。颜子真虽有点讪讪,还是不客气地走到桌子前面翻了一翻,全是大部头的英文,看上去有参考书、资料、译纸,他是在做翻译?她抬起头诧异地问:“你躲在这里是在做这个?”
邓安戏谑地看着她:“对,我躲——在这里就是在干这个。”
颜子真看着邓安的样子,忽然有点后悔,可是想到在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每次都尽力地安慰劝解帮助自己,那么,就算他没事,自己作为朋友,关心也是应有之义。
她就坦坦然地说:“江城医院那边闹得很厉害,江城很多人都在非议你说的不医治伤害同行的病人那句话,还有,议论你从前的事。我想你都知道罢?邓跃说联系不上你。我找了盖瑞,他告诉我你在这里,我想就来看看。”
邓安笑了笑,走到屋前不远的泉水潭边,潭边有几个石头椅,他靠在那里看着颜子真:“谢谢。我没事。”
颜子真脱口而出:“你是真的不在意那些议论吗?”
邓安又笑了笑:“那你会在意吗?”
颜子真说:“我不会在意别人的议论,可是我会在意我的父母亲人因此被人议论。所以,我想,我在乎的是议论的背后真实的自己。”
她明亮的眼睛望着邓安,晚霞灿亮的光闪烁在她的明眸,邓安看了好一会儿,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因为两人距离有点远,颜子真没有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