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琼轻轻拍她肩膀,抱紧了她,手里捏着陈清焰的信。
但简嘉在夜晚寂静时,把信摆上书桌,书信有种魔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情感,和时间,瓜分了昼与夜。真奇怪,信比人有安全感。
是他在给自己写信吗?
但她不会写那种充满诗意和比喻的句子,她是她自己,不是周涤非,也永远不会成为周涤非。
简嘉不愿意成为他期待的样子,也变不成。
神秘的、哀伤的,用一双眼睛可以控罪的模样。
周涤非格外矛盾,柔弱而又有侵略性,恬静下,拥有澎湃的波澜。简嘉非常绝望地想,他所有的背离与沦丧都是为这个女人,如果她是看客,一定觉得真是独特的爱情,但很不幸,他在她这里,不能免罪。
信上用了火漆封缄,上面,有陈清焰的姓名缩写,他认真按下印记, 像星辰,升到自己的苍穹并按此行事。
他的字迹缄默--
程程:
见信好。
今天还好吗?希望你的饮食睡眠都在正轨。
我想你可能还不够了解我所学专业,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我这里看病?体征检查时,你紧张极了,非常无助地看着我,我在仔细回想我对你动心的刹那,应该就是那一刻,你的眼睛,非常美丽,像黎明。
你出去的那一刻,我和你擦肩而过,你身上的香气我捕捉到了,而且,那个时候,我知道了你大概身高,还有,抱歉,你躺在床上时我看到了你安全裤上的蕾丝。
写着写着,我发现自己跑题了。我本来是想和你分享自己,我有许多事情都想告诉你。
其实,我为什么学医理由并不特殊,我祖母在一次骨折后一年内去世,这是一个契机,可能和一些学医的同学是一样的。但我又必须承认,自己钟爱那种精密度极高、规范程度极高的事情,这在我自己这里似乎不能统一,因为我逆反心一直很重,喜欢挑战规则,但在学医过程里,我被纳入轨道,并且乐此不疲,当然,在我内心最深处,我希望自己可以确立新的规则,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阴暗面,尽管我对医学的态度像朝圣者。
你对我来说,是另一种医学,我愿意去朝圣,你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
我知道,你对我失去信任,我所写下的每一个文字,可能都是巧言令色,在你的心里。
死亡是活过的生命,生命是临近的死亡,在医院,我见了太多生死离别,每天,icu都有人在痛哭,我也见了太多的不舍和悔恨倾诉。正因如此,我更不愿意放弃你,我从来不是什么独身主义,也没有任何丁克的思想,相反,我想和你一起吃饭、睡觉、旅行、一起听音乐、做一切有趣的事,自然,还要生可爱的孩子。
今天,见到同事的女儿,我的心立刻变得异常柔软,我不能控制地想到你,如果,我们有了女儿,她一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姑娘,我甚至想到她出嫁的那一刻我会很痛苦。面对那个胖嘟嘟的小家伙,我产生了无数联想,却全是关于你,关于未来的我们。
就是此刻,我也觉得无比荣幸,如果这些文字能被你那双美丽的眼睛注视滑过,我好像又触摸到了你,不仅是你的眼睛,嘴唇、黑发、面孔、你身体的一切,藏在身体里的心,那永远是我想要独自霸占的瑰宝。
写到这里,我对你不能避免地又产生种种繁复下流温柔的想象,想和你**,在你耳畔不停喊你“程程”。在你身上胡作非为,能够真实地拥有你,好像我们是一体的,不会被分割,我不会再离开永远在你里面,就不会失去你,你只能对我盛开。
某一天,在你腿间深海里,也许就孕育了属于你我的新生命,他或者她,是世界给我最好的礼物,我已开始戒烟。
我也开始嫉妒一切存在或者不存在的同性,一想到你可能会被别人拥有,你可能会爱上别人,这都让我觉得自己也许比女人还要善妒。
如果言语冒犯你,不是我的本意,你的身体和灵魂我缺一不可。同事们在食堂吃饭时谈论最近的政治新闻,我在一旁,只想念你。
我想我今天表现的似乎太露骨了,但没办法,我也只想对你露骨。
你看完这封信,可以骂我不要脸,但请别把信扔掉,我爱你。
同样的,现在是凌晨十二点整,希望你此刻睡眠正稳,我也不会再随便熬夜,能早睡则早睡,为了你,我会加倍爱惜自己。
最后,希望梦里不要有你厌恶的我。
陈清焰
简嘉看的面红耳赤,她是没想到,陈清焰有这么肉麻的一面,不对,他还是这么厚颜无耻,这么不要脸的句子,他一个人,在公寓里到底怎么好意思写出来的?她真没想到,陈清焰写起信来竟是这个鬼样子。
上一封,深沉像大地,这一封,是吃春药了吗?
这让人又生气又脸红,简嘉没绷住,她编辑条短信给陈清焰:
你不要用言语性骚扰我,臭流氓。
但关键时,忍住了,她为什么在乎这个?
简嘉不知道,她的前夫,在写信时最多只是微皱眉头,下笔专注,在台灯下,像投入一场精神的手术,派克钢笔在手里间或折射灯光,又像身处活的乐园。
这封信导致简嘉第二天在地铁上,脑子里,蹦出那些字眼,非常想骂陈清焰。有些东西在晚上看,似乎还能安眼,但到白天,让人崩溃。她坐在地铁里,觉得陈清焰可能真的有隐疾。
中午的时候,简嘉收到便当,又拿去丢。
这个时候,她手机上闪烁一个陌生号码,而那边,小菜鸟朝她摆手,拿文件挡住脸,指了指姚丽的办公室,连声音都不用发,只用嘴型:
“找你。”
简嘉快速接了电话:“请问哪位?”
“程程吗?我想约你见一面。”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特有的嗓音,她夹着烟,随后,在袅袅上升的烟雾里告诉简嘉,“我是周涤非。”
第77章
世界都跟着静了一下。
简嘉听出对方是谁, 这个声音, 比记忆里的要蒙尘, 像岁月的锈,又像覆盖的一层白霜。
周围人来人往, 没人注意到简嘉,她挺直着背:“没必要,我不想见你。”
风在徐徐吹,把露台蔓延出来的花朵扬起,周涤非的烟头不小心烫卷了花瓣,她伸手,护住花, 把烟头掐在掌心里,依然没有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