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她不免会想,自己是不是误解净心了,原来她也是忍受不了这样的痛楚才走上绝路的么?
连每天下床都成了极困难的事,抖着腿上个厕所,也像个螃蟹似的……
饶是如此,张顺还抚着她那处轻佻地笑:“美人,你这里是不是太懒惰了,三天两头给少爷闹脾气,再这样下去,少爷可要狠狠收拾你了哟?”
她拿命在损,拿全部的气力的在耗,可别人只混做玩笑,那时候,她心中泛起的突然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一股莫名的凄凉……
自然,作为一个别人买来的玩物,她的心情是没有人关心的,别人最多只在有必要的时候维修一下她,不让她太早报废,但要耽搁别人的享乐那是万万不可的。
所以哪怕她还伤着,男人酒醉任性上来,也不管不顾,强制按住她,恣意玩弄。
终于,她晕倒在一片血泊中。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回到了九岁那一年,三姐从外面扑进来,衣衫散乱,满身伤痕,簌簌发抖地跪在母亲面前哭泣:“.......我是想认命的,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再待下去我会死的........”
我会死的......
我只不过想活下来,能有一口饭吃,能有片瓦遮身,可为什么就这么一点卑微的愿望,也这么难、这么难......
黑暗中,女人的哭声凄惨绝望,紧紧地缠裹着她,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昭告着她即将到来的悲惨结局,她恐惧,挣扎,哭泣,情不自禁地呼喊着娘亲和净心,可她们只是远远地望着她,爱莫能助,她无助地伸着手,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凄厉地喊叫了一声,蓦然睁开了眼睛......
只有十六岁的女孩的眼睛,布满泪水、伤痛、恐惧,以及……难以形容的凄怆的眼睛……
张顺坐在床头紧握着她的手,垂目看着她:“做噩梦了?”
净语看到他,不由自主地一哆嗦,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满脸惊惧地向后退缩。
张顺面色黯淡,头发没有梳好,像顶着一个乱蓬蓬的鸟窝,半垂着脑袋道:“昨晚......我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酒......”面上呈现深深的茫然,“你并不是第一次,为什么还......我是喜欢你,所以......频繁了些,可别的女人都是很享受的,你怎么老是......”
他紧紧地皱起眉,把一张晦暗面孔皱成了一张抹布,说不清是懊恼还是不满:“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她紧紧地抿着唇,浑身戒备,手指微颤,冰冷的手指神经质地扣着身后的瓷枕,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着自己,才没有把身后瓷枕砸到他脸上。
她的戒备与抵制是如此明显,他愈发烦躁,站起来在屋里兜了两圈,说道:“大夫来过了,你按时吃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说完,见她依然紧绷像一柄刚出鞘的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好说,顿了片刻,便甩袖出了门。
净语瘫软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内里的衣服已经湿了,她心头突突直跳,头晕目眩,又倒在了床上。
可是她不敢睡,怕噩梦再来缠她,可她醒着,想到张顺,又像另一个噩梦......
从她到这里,张顺要她的第一晚开始,她心中就模模糊糊地存了这样的念头,离开他,一定要离开他......
在他身边比待在云水庵还要可怖,在云水庵至少还有喘息的时候,在这里,折磨永无停歇......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会一伤接一伤,根本没有直立行走的机会......
现下自己病着,他或许会略有收敛,可一旦自己病好......想到那永无休止的羞辱疼痛,她不禁暗暗打了个寒颤......
一如她在云水庵放火一般,她的出逃也是随机而缺少计划性的。
想到他会在自己病好后再发兽性,所以她很急,不敢等到自己病好,就匆匆选了一个他出门的日子包裹卷卷出门逃走。
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丧家之犬,说的便是她此时的状态,她连大路也不敢走,一路都在催促船娘快划快划,待一上岸,狂奔疾走,比赶着投胎的效率还高。
可她虚弱已久,又有病在身,即便拼了命地在坚持,又能坚持多久,所以很快便力不能支,晕倒在了路边。
此时各路神明又闭上了眼睛,她没有获得好心人相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那个她逃之不及的男人怀里。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抽搐,心如堕冰窟。
暮色四垂,河风穿掠,清晰的划水声响在耳边,一下又一下。
心在战栗,身体僵硬,浓郁的暮色覆盖了男人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笼罩的骇人的低气压。
这是回程的路,没过多久,便来到了他们所住的那条街道。
他直接把她扔上了岸,然后抓着她拖进了门。
“你想逃?”男人一路的隐忍终于到达极限,怒火爆发,用力一推,她便像一只断线的风筝,“砰”的一声撞到院中的石桌,眼前一阵发黑,疼得眼泪都落了下来,男人怒道,“老子救你,供你吃供你喝,你想逃?”
他俯下身,一把抓起她新长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冷笑:“你一身一命都在老子手里,你还想逃到哪里?你不想伺候老子?好,那明天就把你卖到妓院,给万人骑万人踏,到那时候,说不定你就舒坦了。”
她终于害怕,身体如被狂风席卷的枯叶,惊恐颤抖。
一言她生,一言她死,卑贱如蝼蚁的人,再无出路。
她伏地哀泣:“求求公子……净语不是不想伺候公子,只是……疼……受不了,每天都流血……发热,生病……净语愿意为奴为婢,什么苦活累活都愿意做,只要不让净语……求求公子,把净语卖到妓院,净语会死的,很快就会死的……”
她哭得肝肠寸断,男人沉默地望着她,紧紧地闭着唇,一言不发。
他还记得在河边洗衣服的少女是怎样的明艳鲜活,他还记得击鼓时她的身影是怎样的优美生动,可现在才几个月过去,跪在面前的她脸色苍白,眼神灰寂,形销骨立……
为什么会这样?
女子犹在流泪乞求:“只要不那样,公子让净语怎样伺候都可以,求求公子---”
心中如被扎了一根刺,他垂眸看着她,语气不明:“怎样伺候都可以?”
她慌乱地抬起头,满眼泪水,可怜楚楚。
他抬手:“过来。”
她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缓缓膝行到他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