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似梦(2 / 2)

两边站了两排的士兵,都在送她们。送她们最后一程。

可是爱他总伤人,神总爱捉弄人,岁月又爱亲吻人。

她看见了后视镜里那个站在后面,很远很远的后面,随着汽车往前走而距离被拉得越发长的后面。那后面,站着一个男人。

胭脂猛地拍了拍车门:“停车,停车,我要下去。”

她声音不大,却很用力,用力到听起来很是嘶哑。彭东茹吓了一跳,想拉住她,却被胭脂一把甩开。

前面的司机见怀有身孕的五姨太跟疯了似的,更是怕得哆嗦了一下,他想说几句劝慰,却看姨太太像是要把门打开。他赶忙停下来。

中间的汽车猛地停下,因为惯性,胭脂的头撞上了前面的皮枕。很大一声,她的额头都红了。但她也只是晃了晃脑袋,用颤抖的手打开了车门。手上戴着的钻石手链断裂,掉落在了地上。

她踩着高跟鞋,脚步虚晃地往后面走。

全体士兵都惊了。

但没人动作。

他们只听命令。可没人给他们命令。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怀着身孕,头发散乱,额头红了一大块的女人踉跄地往后走,远离城门的方向。

胭脂已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了。

不知走了多久,她眼前已不再眩晕了。她喘着气,看清了眼前的男人,站在车边,手上还是那根柱棍,旁边站着的还是那个副官。

他静静地盯着她,眉头紧锁,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李守野看见五姨太摇晃的,似乎有些站不稳的样子,吓得脸色苍白。他想要上前,却又想到刚刚见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李冽文伸手拦住他动作的手。

他还是忍住了。

胭脂攥紧了手。她咬了咬唇,唇色鲜红。

她踩着高跟鞋,没有刚刚那样的虚晃踉跄,反而步步带风,声声有力,很快就走到了李冽文身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伸手,给了李冽文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声音之大,似乎在这空荡的街上回响了三遍。

全体兵士身子一僵。李守野更是吓得张大了嘴巴。

李冽文转回因为这一个大力的耳光而偏过去的头。他嘴角带了血丝,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了红肿。

说出去谁会相信?!

这位昨晚还拿枪对着东洋等五个国家所属外交官的大帅,今天被他的姨太太打了一巴掌。

手里的几十万大军,在胭脂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声音抖着,因为情绪激动,眼里早就落下泪了。沾湿了脸庞。

“你个王 八 蛋。”

李冽文没说话,也没动。眸子深沉如海,静静地看着胭脂。他的左手紧紧握着拄拐的圆头,用力到似乎靠近一点就能听到木屑掉落的声音。

“你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送走,也不怕我半路被人拦下来给人凌辱,流了产,最后死在一帮子禽兽的身下?!”

“你怕吗?!你怕不怕,李冽文!”

她大声吼道。

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浸湿了她的旗袍领边。

她说完,空气都静了。

只能听见女人因为愤怒而喘气的声音。

还有一句。

男人低沉沙哑的:“对不起。”

就这么一句,轻而易举地平息了女人的怒火。就像在府里她闹脾气让他哄的每个日夜一样,只温温柔柔说句贴心话,她就像是个得了糖的孩子,乖巧地躺在他怀里。

明明闹得时候惊天动地,像是怎么哄也哄不下来。可却又那么好哄。

胭脂哭了出来,哭声很大,哭得很惨。

她扑到男人身上,抱住他,继续哭,哭得眼泪鼻涕都沾在男人的军服上,柔嫩脸颊被男人肩上流苏和衔章磨红了脸。她哭得那样伤心。

男人声音也颤抖着的,可他忍得很好。也只不过伸手摸了摸女人的头,低声道:“对不起。”

车子继续往前开。

彭东茹坐在车子里,从后视镜看到那抱着的一对男女,竟不由地哭了出来,哭得很大声。昔年她与未婚夫情深义重,却因为一场战火,永远地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人。家人为求自保,攀附李家,将新丧爱郎的女儿送给大帅当姨太太,更让她奔溃的是,心爱的人就是这位大帅手下的将领。

若她真嫁给了自己的未婚夫,请宴时,也许要对他敬酒。

可是……

她哭得身子在抖。她好想他。她,对不起他。

民国纪年,太平二十三年四月初三。

东洋第三方领军官中仓太一踏上了湘京的土地,他来到了那位身为最后一个守住东南防线的他国大帅的府里,有些感慨。他听过不少关于这个大帅的战绩,知道对方极为优秀,只可惜生在了这样的岁月中,这样虚弱的国家里。上京政府还在摇旗说投降,直接放弃了湘京等地。徒留这个大帅在无米无粮无援兵地在东洋第三军的攻克下,守了一个月,留足了让百姓内迁的时间。

这样优秀的人,却死在背叛的士兵的手里。中仓太一并没有收留这个杀了自己大帅的叛徒,几乎杀光了所有叛军和剩下来的残兵。他走进这个空荡荡的大帅府里,旁边跟来讨好笑着的东洋外交官说,那位大帅的寝室在三楼,但都是血,气味难闻,让长官不要上去。

中仓太一挑眉,问为何。

东洋外交官谄媚道,就是他的姨太太,在他死的时候吞枪自杀了。一尸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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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建议大家从头再看一遍。很多细节。

鞠躬,又一个世界结束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