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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一走,就在外面待了两年。
还是苏时忽然想起小皇帝大抵到了及冠的年纪,才后知后觉地拖着宋戎往回走,紧赶慢赶,堪堪在皇上寿辰那一日回了京城。
摄政王府的礼单被扣到傍晚,才终于随着源源不断的贺礼一起送了上去。
两年来,朝堂已被整顿一新。繁冗官制一应裁撤,又大力选拔青年才俊,京城比起先代愈加繁华,连行人脸上都透着由衷的富足安乐。
天色暗下来,花灯就被支了上去。
皇上过寿,按理是要支满城花灯的。人们好不容易盼着太阳最后一丝光芒落尽,夜色伊始,五彩流光便一瞬亮起。
满城灯火,举目繁华。
宋执澜依然坐在书房,翻阅着桌上的奏折,时而落下两笔,显然丝毫没有要过寿的心思。
“皇上,花灯亮起来了。”
谢芝被他扣在书房陪着,宫里清净,却能透过屋檐看到高处流光溢彩,忍不住放下手中礼单,轻声提醒一句。
才拿起另一本奏折,宋执澜瞥他一眼,不紧不慢:“谢卿若是坐不住,出去绕绕也无妨。”
皇上都没出去,自己又如何敢跑出去看花灯。谢芝不无失落地轻叹口气,继续低头去看礼单,却忽然讶异:“今年摄政王府怎么还送了本字帖——送了就送了,做什么还要写到礼单上……”
话音未落,就被皇上骤然亮起来的目光灼得一滞,迟疑抬头:“皇上……?”
“字帖呢,怎么没送上来?”
宋执澜霍然起身,夺过那份礼单,目光才落在上头的清雅笔迹上,心口便激烈地砰砰跳起来。
水色模糊了眼眶,又被他仓促抹去,生怕泪水不小心滴到礼单上,会晕开上面的墨迹。
谢芝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应声出去找,不多时捧了本厚厚的手抄本回来,迟疑着递给他:“皇上,这个……”
宋执澜抬手就去夺,力道却又放得极小心,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似的屏息翻看了两页,忽然扑回去藏进桌斗,一把拖住谢芝便往外跑。
“走,陪朕去看花灯!”
街上行人接踵,到处都是赏灯的百姓。白龙鱼服的年轻帝王急匆匆走在街上,不住地四处张望,显然不是在看灯,倒像是丢了什么极珍贵的东西。
谢芝追得气喘吁吁,勉强跟上他步伐:“皇——小心,莫要被人碰了……”
宋执澜全然听不见他说话,目光焦急地扫过人群,呼吸急促,心口一时欢喜一时惶然。
那人会回来吗,会回来看自己替他实现的愿望——会回来看自己吗?
找了不知多久,却始终一无所获。胸口的灼烫急切终于渐渐淡下来,宋执澜步伐渐慢,眼底光芒渐渐消散。
他的身子不好,未必就会出来看花灯的。或许是托人将礼物送回的京城,或许只是来了一趟就走了,或许——
脚步猛地一顿,目光忽然死死落在街角。
绚烂灯火里,清瘦人影正提着一盏祈福的花灯,独自立在暗影里。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他的目光,身影回转,清亮如昨的眼眸落在他身上,眉眼忽然微弯,浸过清淡笑意。
忽然再迈不动脚步,宋执澜定定望着他,喉间哽咽汹涌难以自制。
身后灯火流溢五光十色,却丝毫比不上那双琉璃般的清透瞳眸。
宋执澜仓皇眨去眼中水色,贪婪地看着那人,看着陆璃朝他走过来,含笑将花灯塞进他手里。
他不敢开口,生怕一出声,就会惊破了这个梦境。
“信我看了,字还要练。”
陆璃缓声开口,语气舒朗沉静。宋执澜匆忙点着头,紧紧攥着他递来的花灯,迟疑着抬手,小心翼翼拉住他的袍袖。
清俊面庞上显出些无奈笑意,只好任他拉着,目光渐转温和纵容。
指尖的布料是真实的,宋执澜哽咽得发不出声音,强烈的喜悦与酸楚交织着,叫他几乎站立不稳,却依然迫着自己一点点将手放开,抬起头,朝那人露出笑意。
对方回来,不是为了看着自己丢人至极地嚎啕大哭的。
要叫他相信,要叫他知道,自己没有叫他失望,自己在按照他的期望活着,去实现他的心愿,去做他想要做的事。
唇角用力抿起些弧度,却还是忍不住细微的颤栗,分明是笑着的,水色却依然顺着脸颊止不住地滑下来。
陆璃无奈,浅笑着替他拭去了脸上水色,抬手轻覆在他头顶。
不知何时,宋执澜竟已长得比他还要高出几分了。
远远传来内侍寻找的喊声,心知陆璃不愿为人所知,宋执澜双唇微动想要开口,陆璃却已退后一步,含笑朝他微微颔首:“回去罢,等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
眼里终于亮起无限欣色,宋执澜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目光却仍依依不舍落在他身上。
“皇上!”
谢芝气喘吁吁跑过来,见到他无事,总算长长舒了口气:“您跑到这样偏僻的地方做什么?万一再来了刺客,跑都跑不及……”
“哪来的刺客?我刚刚见到——”
宋执澜眼里还带着未散的欣喜亮芒,险些就要说漏嘴,又连忙将话咽了回去,回头再望过去,已寻不到那人的身影。
他是偷偷来找自己的,自然不会叫别人见到。
心底漫开无限暖意,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帝王罕有地勾起唇角,握紧了手中的花灯,快步往外走去:“走,你不是想看花灯?带朕看看,朕还没仔细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