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看着留书欲哭无泪, “她根本就是怕我给她相亲, 所以才躲了出去。这一去,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探春笑着劝道:“宝姐姐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若是遇到她喜欢的, 自然不会错过。既然她不在,咱们又定不下来, 母亲还是先别跟着操心了。”虽然探春成了宝钗的嫂子,但是还是习惯这么称呼她。
宝钗见红楼之中的人,也都有了结果,便打算去畅游天下,可是总觉得好像有一件事未办,却一时想不起来。出京城之前,宝钗又特地去了一次集芳斋,问了管事儿的知道,几位小姐都按月或者是按季度会来只取分红的银两,并没有落了谁。
宝钗听到此言之后就更加放心离开了,这一日,她到了秦淮河上,连摇橹的船夫都不用,独自乘坐一艘小舟漫渡江中。听着远处远远的传来的歌声,那是妓船上的歌女们常唱的曲调,是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宝钗正为了自己无意间听到了这极有味道的吴侬软语而欣喜回味,过了一会儿,又听一人用临江仙的曲调唱道:“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流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宝钗本来是躺在船上的,听罢猛地起身,只觉得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拿起船桨向那传来歌声的花船划去,她船行的速度极快,每一桨荡开去,小船都会向前行驶丈许有余,与那花船已经越来越接近,能看得到船上华灯闪烁人影幢幢,歌妓与客人们极是热闹。你道宝钗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只因那首词正是众姐妹在大观园中之时,宝钗作的一首柳絮词!除了她们几人之外,不应该再有人知道!更无论如何不应该传唱在这花船之上,所以宝钗当然要去一探究竟。
宝钗到了花船之上,上面那一位中年花娘竟然拦住不让她上船,花娘打量她一番,妖娆地说道:“我们船只接男客不接女客,姑娘还是请回吧!这可不是你应该来的地儿!”
宝钗说道:“刚刚唱临江仙的是谁?我要见那个人!”
她见到那中年女子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不打算让路,了然的抛出一锭银子,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见她!”
那花娘见到宝钗肯出银子,自然一改先前的不以为然,堆出一副笑脸:“有钱好办事,就算贵客您是位姑娘,我们也接了,枕霞!出来接客了!”
宝钗早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听到这个名字更是浑身一震,因为贾老太太曾说,她年轻的时候,史家有一个枕霞阁,于是她们成立诗社的时候史湘云就用了枕霞旧友做自己的别号。
史湘云被卖到这船上以来,便是曾经再开朗乐观的人,也都乐观不起来了,想逃脱又逃脱不了,只能深陷这泥潭之中不能自拔,今日又忽然想起大观园中,她们众多姐妹无忧无虑抚琴作诗的日子,想来是这辈子她再也回不去,又想到宝姐姐做在那首柳絮,前半首说的就像她一样,一朝从高处跌落,便是随流水,委芳尘!可是到底何时她才能逃脱命运,飞上青云呢?
船上的妈妈又来叫她见客人!湘云心中十二万分的不愿意,又不得不去!走出船舱,湘云就定在了那里:“……宝姐姐?宝姐姐!真的是你?!”
宝钗见到那个穿着花红柳绿的花娘竟然真是湘云!大步走过去,拉住她:“云妹妹!你不是在卫家吗?!”
史湘云见了宝钗真是喜极而泣,只是一味的摇头,“说来话长。”
旁边还未走远的中年女人听了一耳朵,柳眉倒竖又走回来警告道,“哟,原来你们认识啊!不过就算认识也不能坏了我船上的规矩,您既然出钱来消遣,她就可以陪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您可就得请走了啊!”
史湘云急得要命:“宝姐姐,救救我!我是被别人卖上船的!我不想呆在这儿!”
那中年女人一撇嘴翻了个白眼儿道:“好像谁愿意待在这一样!我告诉你,谁都救不了你,谁让你倒霉,这就是你的命呢!”
宝钗面色平淡的说道:“多少银子?我买下她。”
那个女人又打量了宝钗一遍,好像在通过她的穿着评估她能出得起多少银子,薛宝钗出门在外只穿最朴素的纯色布衣,但是她气质出众,那女人决定狮子大开口试试,若是没有也能吓退她:“我买她就花了五百两银子,加上这些天我养她的开销还有衣服,脂粉钱,就再收你五百两两银子,一共一千两!”
史湘云早就不是那不知米多贵的大小姐了,急道:“妈妈太过狮子大开口了吧!他们卖我不过卖了二百两!”她只看到宝钗孤身一个人,身边连个跟着的丫头都没有,自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情况,别赎她不成,自己再身陷险境,史湘云此时内心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宝钗冷冷的扯起嘴角,从身上抽出一张银票,拍给那女人,说道:“看好了,这是京城汇通钱庄的银票。我们现在银货两讫了。”
又对史湘云道:“云妹妹,我们走吧。”拉着史湘云的手就向外走去。
那中年女子惊奇的看了看银票,仔细验过发现不假,“唉!”
宝钗:“怎么?刚说过的话你敢赖账?”
那老鸨说道:“那倒不是,这枕霞从此就是你的了,只是姑娘出手这么阔绰,也给我留个姓名不是,日后说起来,我也好知道谁是我的大主顾。”
薛宝钗冷哼一声,没再搭理她,拉着湘云就走了。
那老鸨讨了个没趣儿,回头就对船上的两名船工说:“跟着她们,看看到哪里落脚!”
薛宝钗先将史湘云带回她落脚的客栈,让湘云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史湘云做梦也没想到刚刚祈祷过,这么快就脱离魔掌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说道:“宝姐姐,你掐我一下!”宝钗闻言笑道:“云儿,还是这么调皮,但是我知道你从小就不怕疼。”一边说一边去呵她的痒,史湘云果然躲之不及,咯咯的笑起来。“哎呀,宝姐姐,快饶了我吧!”她笑着笑着就笑出两行眼泪来。
宝钗早就停了手,说道:“现在能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临出城之前,想见你一面道个别还派人去你婆家接你出来,管家回话说,你丈夫病重,你不方便离开,集芳斋的分红又按时有人领取,我以为你是没事的。”
史湘云面现忧怒之色,道:“我丈夫早就病死了,他们见史家抄了家就商量着把我卖走,好不受牵连,至于集芳楼的那个凭证簪子先让丫头盗走了,我还没来得及派人和你说一声,就被他们卖到这儿来,跑也跑不掉……”
宝钗拍拍她说道:“都过去了,那些不开心的日子不要去想。”
史湘云靠在她的肩膀上,又抬头说道:“可惜赎我出来又浪费了姐姐一千两银子,给了那黑心的老鸨,无论我如何求她,说让给京城的亲戚传个话,她都不肯,不知道又要买多少人口,多少像我一样无辜的人要受罪!”
宝钗说道:“你放心吧,她就算有命拿那个钱,也没有命花。”
史湘云惊讶道:“宝姐姐这是何意?”
薛宝钗说道:“那只船上的人,知道你曾经在上面呆过,这是你一生的污点,难道你不想让她们都闭嘴吗?我们今晚就去烧了那艘船,让上面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史湘云听了这话自然是十分快意,“若是能烧了,那船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我做梦都想一把火把它烧了,只是我们两个弱女子如何能成事,宝姐姐,我不能让你为我以身犯险了!”
薛宝钗勾起唇角,这客栈房中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旁边放着一双筷子。薛宝钗拿起筷子,随手向外一扬。只听两声闷闷的声音响起,就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史湘云一惊,开门去看,发现竟是两个。十分眼熟的人。他们是船上的船工,自然也是花船老鸨的帮手,他们竟然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客栈的走廊,她竟丝毫没有察觉不由得后怕。更让她震惊的是,刚刚那两只筷子,明明是从娇滴滴的宝钗手上扔出去的呀!竟然成了凶器,一举杀死两人。
她回来之后又惊讶又有些兴奋地看着宝钗:“宝姐姐,他们俩都死了,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薛宝钗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怕不怕我?”
史湘云使劲的摇了摇头,清脆的道:“晚上我们去放火吧!”
薛宝钗点了点头,决定再试一试她的胆量,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她说道:“把化尸粉撒一点在他们的伤口处,小心别沾到自己身上了,不然我们在这就呆不到晚上了。”
史湘云小心翼翼的接过这瓶“化尸粉”,按照宝钗说的做了,果然不一会儿,两具尸体都化得无影无踪,地上只剩一滩浑水,史湘云只觉得万分解气,她每次逃跑时,这两人都会抓她回来,罪大恶极的两人再也碍不着她的事儿了。
当晚,秦淮河畔发生了当年最大的一场火灾事故,一条大花船着火,上面的四十七名花娘和船员,另外还有十九名客人无一幸免。
仵作验过之后,确定为意外事故,发现并非是有人纵火,是游船上的烛火引燃船幔而起的,但是为何四周都是水的船,却没能灭火,而且竟然没有一人可以逃生,这让人匪夷所思,成了淮河两岸人们津津乐道的不解之谜。有人说船上的人倒霉,他们坏事做多了遇到了鬼打墙,有人看见有两个身穿白衣的女鬼,就站在船舱门口,里面的人就都出不来。
又过了几个月之后,史湘云被宝钗好好调教了一番,已经改头换面,以她现在的能力,别说是当初的一条花船困不住她,就算把她放到守卫森严的皇宫之中,她都有信心可以脱身出来,越与宝钗学本事,越觉得她的深不可测。对她的崇拜之心就越加强烈。
宝钗说道:“你现在已经出徒了,对付大多数人都没有问题,你若是想回京去向卫家报仇,这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