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这时,也吓得面无人色,哭道:“老祖宗我也不知道三姐她会偷偷跑出去告官啊,我这就打发人请家中老娘把她锁拿回来,让她不告就是了!”
贾母听到这话更气:“你以为说不告就能不告了?应天府都接了状纸,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现在都要说我贾府中草菅人命,还是夫妻俩和某某一个小妾的命,她算是哪个名牌上的人,值得我的琏儿和凤儿费这么大周章!更可气的,那日子还在孝期,不知道要怎么判呢!”说到最后已经是边气边哭。
王夫人邢夫人等连忙上来哄劝。王熙凤也顾不得自己了,赶紧先照顾老太太:“口中说道,老祖宗别担心,虽然偶尔有这个不顺心如意的,但是也难不倒我,您就安心等着吧,过几天我就能将这官司处理干净”。
贾母一听,王熙凤做事向来是极妥当的,既然说了这话那就是很有把握,便也不那么担心,看见尤氏和贾珍,又对人说道,“快把他们给我打出去!”
王熙凤虽然揽了这件事情在身,但是心中着实有气,打发人快马到平安州把贾琏叫回来,就算是要丢人也不能她一个人丢,须得这个罪魁祸首也在家才行。
薛家自从薛蟠封了官,就总有官媒来上门提亲,可是他们总是看了这家也不好,那家也不合适,等薛夫人看得觉得好的,到薛蟠那里,又都全给挑三拣四的否决,把薛夫人气的不再为他挑选。再有媒人上门也一概先打发回去,说等迟一迟再给他定下婚事,男子婚姻本不在早晚,俱都要合心意才行。
没想到薛蟠这边都不急,就接到了甲府邢夫人送来的喜信儿,说已经给迎春订了人家婚期将近,今年就要嫁过去。
薛夫人很是纳闷儿:“怎么这么匆忙,女孩家订了亲,多留几年也是一样的,何况还要慢慢的准备嫁妆,这时间有些太赶了些!”
接到了这个消息,薛夫人怎么都应该给迎春准备添妝,再说邢夫人特地派人来告诉就是这个意思。
薛夫人自从那次回绝了王夫人两家儿女联姻的提议之后,互相之间还没有什么往来呢,心想这次给迎春的添妝她亲自送回去,见到王夫人后再好好聊聊,也算是姐妹之间的破冰。
宝钗想起在园子中一众姐妹相处的那样好,便也和薛夫人一起去见见将要出嫁的迎春。好些日子不来,贾府上下无论丫鬟小厮还是奶奶少爷对薛夫人和薛宝钗都极为热情,这其中有三分看的是旧情面,剩下的七分看的则是薛家现在在京城中也独自立住了。倒不是说贾家人都如此势利,但是人情冷暖,自古如此。
让薛夫人没有想到的是,看王夫人的表现,不但没有丝毫芥蒂,对宝钗竟然比以往还要热情亲厚三分。
她哪里知道贾元春特地给王夫人捎了口信出来,说他们薛家应该不简单,宝钗在宫中另外有靠山,特地嘱咐让王夫人对她们客气一些,好好处亲戚情分。
贾元春的话中虽然没有明说具体事宜,但是王夫人能当管家奶奶几十年,总有些见微知著的本事。而且,不知为何,王夫人上次准备进宫,却被小太监传旨说:贤德妃每月一次与家人相见的机会被取消了!
这事儿让王夫人更加小心在意起来。所以她整日苦思,贾元春在宫中是否有了什么错处,才导致这样,更没有心力去对薛夫人和薛宝钗记仇了。
薛夫人在贾母房中与王夫人说话。宝钗拜见了众人后就被姐妹拉着到外间说体己的话。
薛夫人自然要问到迎春女婿的家世背景,王夫人说道:“这孙家系大同府人氏,祖上是军官出身,曾经是府中的门人也算是世交了。如今孙家只有一人在京,就是这孙绍祖,听说他未满三十,袭的是指挥之职。”
薛夫人问:“可知是哪里的指挥?说不定蟠儿能认识,让他打听打听人品呢。”
王夫人说道:“打听回来了也没用,大老爷一心要把迎春嫁过去。只不过我家老爷是看不上这孙家的,不太同意这件婚事,劝了两次,大老爷只是不听,他也无法。”全是趁着邢夫人没在这里,几人还能说些这样的话。
贾母叹了口气,说道:“我心中也不十分称意,那孙家并非我们这样的书香门弟,只是既然是迎春她的亲父主张的婚事,儿孙自有儿孙福,那就只能随他去了。”
贾母想来拦阻亦恐贾赦不听,便想着儿女之事自有天意前因,她这么大年纪了又何必出头多事。
薛夫人听了她们这些话,感觉不到女孩儿要出嫁的喜意,便总觉得自家之人都这么不称意了,迎春这孩子若是真嫁过去,说不定要受苦,便也有些精神不振。
而且心想:她若是是贾母或者是王夫人这个抚育迎春长大的人,若是真有不称意,怎么也应该提上一提。只不过她自己这身份是迎春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姨妈,若是人家都订了亲的,她再要提意见,反倒要伤了亲戚的情分了。
等到邢夫人欢天喜地的来了,薛夫人才强打起欢颜,将她给迎春的添妝交给邢夫人。邢夫人向来是个见钱眼开,见利便逐的愚顽妇人,见到薛夫人特地挑选的那套水头十足的头面首饰,早就笑逐颜开,直夸就是亲姨妈也没有这样大方的。
宝钗与姐妹们在一处。只听探春说道:“这是今天你来了,二姐才能回来呆一会儿,不然一直被大太太留在那边住呢!对了,二姐姐,我还没问你,在那边住的怎么样?”
迎春是贾赦的庶女,但一直都和探春惜春一起养在王夫人与贾母这边,所以,她回到邢夫人那处虽然说是回到家里去,但是限制和种种不便反倒接踵而来,哪有在这边自在,听探春这样一问,又对未来充满迷茫不安,迎春的表情更呆愣了,说道:“就是那个样子。”
好在众人都是深知她性子的,也不太在意。迎春素来能隐忍,不论好坏,若是要强问她,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句话罢了。探春不由得觉得自己刚才的问话是多此一举。
其实迎春养成现在的个性,也跟她从小不受重视有些关系。亲父贾赦是那样一个只知道财和色的混人,继母邢夫人还要缩减迎春的开支补贴娘家,有一个亲哥哥贾琏嫂子王熙凤也都不把她放在心上,所以造就了她一味只知忍让,不争不抢的懦弱个性。仆人私底下还有人称她为二木头,说是一个用针扎都不出声的主。
于是黛玉探春继续拉着宝钗说笑,给宝钗看她们社里又新做的诗。宝钗笑说道:“我看都好,你们一个个从这园子里出去了,都可以成为诗仙诗圣了。”
林黛玉说道:“又来打趣我们!你自己在家的好句子,只顾的一味藏私,怎么也不给我们品鉴品鉴?”
薛宝钗苦笑道:“我素日跟你们说,我不擅作诗,全当我是开玩笑呢吧,我自己在家中怎么还会自曝其短,没事做首诗来玩儿?”
正说着,王熙凤过来了,仍然是人未到声先到:“我就说今早晨起来,树枝上的喜鹊怎么一个劲儿在叫呢,原来是姑妈和妹妹来了!”
宝钗起身道:“凤姐姐可好?”王熙凤春光满面,倒是不向有什么烦心事缠身的样子,又携了她的手一起坐一下:“我呀,就是一个闲不住的性子,若是让我天天躺着,说不定要躺出病来,但凡给我点事做,即便是有人跟我打官司呢,我这精神头也比以往要好多了!”
宝钗在家中也知道了王熙凤家的那件事了,不由得问道:“看姐姐的样子,是解决了?琏二哥哥他没什么事吧?”!倒霉的贾琏因为欠下的风流情债,差点儿要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
王熙凤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尤三姐犟了些,无论如何不肯撤诉。你也知道,当今的风气最是讲究孝道,被人告他国孝家孝之中停妻另娶,你二哥哥险些因此被逮进去。”
几个姑娘都听得全神贯注,这件事她们同在贾府之中自然也有所耳闻,但是都没有凤姐亲自讲起来真实。
宝钗皱眉道:“后来怎么样了,难道又是走了官府办案之人的路子?”他们若是无所顾忌的包揽诉讼,被人查出来又是一项罪状。
王熙凤一挥手帕道:“我本来说是要这样,封给应天府的银子都准备好了,可是你二哥哥说另有办法,找人去向那尤三姐说情试试。”
黛玉奇道:“我听说连她家里的老母亲,还有她姐姐珍大嫂子说什么都不管用,那个尤三姐是铁了心要状告的,琏二哥哥还有什么人能用?”
王熙凤笑道:“谁说不是呢,这事儿我也是万万没想到的!但是偏偏就这么巧,你二哥哥知道一个那尤三姐的意中人,便请他去说情,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总之一说就通了。”
虽然不去告贾琏孝期之事,尤三姐还是咬定了尤二姐之死是被人所害,之前王熙凤安排下的计策就有了用武之地。那个大老爷送给贾琏的秋桐,尤二姐在世时王熙凤早就派了算命的说秋桐的属相与尤二姐相克。
既然此时尤三姐非要一个害了她姐姐的凶手,贾琏夫妻两个就没什么心理负担的,把那整日骂骂咧咧的秋桐推了出去。相生相克之事,一个道士一个算法,谁又说得清呢!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贾琏和王熙凤因为去了总在中间挑拨阻碍的小老婆秋桐,又为了共同的利益站在同一战线,之前差点破裂的婚姻又有了缓和的迹象。所以王熙凤才这么春风满面的,让人一眼就看出她的高兴。
这时里面的鸳鸯出来说道:“听这笑声就知道是二奶奶来了,老太太请你快进去呢!”王熙凤起身说道:“要不我也正要去见见姑妈呢,我不过是见到宝姑娘先绊住了!”
宝钗说道:“凤姐姐还是快进去吧,耽误了老太太和姨妈的召见,就是我的不是。”
等王熙凤进去了之后,探春,黛玉,也没心思说什么诗文了,说起迎春婚期就定在今年,说话就要出阁了,不由得伤感起来。特别是这最后的日子还必须得和邢夫人回那边住去,可迎春她是自小就养在这一边的,若是能继续住在园子中大家姐妹一处起居,到能增加欢乐,少些忧愁。
宝钗问道:“我听大太太说,接二姐过去是为了好和亲家相看,二姐姐可见过未来的姐夫了,他怎么样,性情是否相投?”
迎春慢声细语地说道:“见是见过了,不过只是匆匆一面,也不曾说过话,不知道他性情怎么样。”
探春说道:“二姐姐,我劝你这好性子到时就改改吧,在家中也就罢了,奶娘丫头们你弹压不休,还有太太可以做主。可是到了婆家,必然是要比现在艰难几倍的,你若是还是这个性子,少不得要被人家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