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多久,贾妃的中秋节礼也送下来了,宝钗的东西与宝玉的一样,林黛玉的与三春几个姐妹一样。
林黛玉因此又有些不自在了,薛宝钗就怕她多心,带着一点儿没动的贾妃赐物来找林黛玉,见她果然精神不太好,应该是在宝钗来之前正躲在床帐子里哭呢。
宝钗说道:“我把东西都带来了,全都给你,我一个不要。”
林黛玉一扭头说道:“你不要了才给我,有什么好的,我也不要这劳什子!”
薛宝钗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因为这点儿事儿疑我,才赶着带了这些东西来,妹妹越发翅膀硬了,不将我放在眼里。因这么一点东西就要跟我生分,我也没办法。只是白告诉你一句,在你看来一样就是千好万好的,意义就不一样。在我看来,不是我想的,我是不会要的!”说罢就自己掀帘子走了,到没用的着她打帘子的丫头。
林黛玉听了这话一怔,正说中自己的心事,想让她把话再说清楚一点儿,奈何宝钗已经走了。林黛玉想着现在这样的处境,她的种种烦恼,皆因宝玉而起。再想想素日待她极好的宝钗姐也要跟她生分了,不由得更是悲悲切切,哭个不住。
薛宝钗是当真有些生气的,不过气的不是林黛玉,而是宫里的那位无所事事的贾妃娘娘,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给她和贾宝玉送一样的东西,这东西是让人高兴的还是让人不舒心的!在她看来就是来恶心她的!
到了薛夫人那处,宝钗问道:“母亲,最近姨娘有跟你说什么吗?我那待选的名额没有什么变故吧?”
薛夫人说道:“你姨妈跟我说,等再选那是两年之后的事儿,到时情况如何,还得看上面的旨意,然后再见机行事。”
薛宝钗心中一点儿都不想参加那个选秀,别说是选宫女女官,就是选妃子,她也不愿意那么让人挑来拣去的!
只不过有进宫待选的这个借口,可以杜绝别人把她和贾宝玉往一起凑,更能绝了王夫人金玉良缘的念想。但是王夫人女儿在宫里当娘娘,就是想在宝钗的待选名额上做什么手脚,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好在两年之内宝钗的年龄还在十六之内,身份又是在旗的女子,是不可以私自婚配的。但是这次贾娘娘送来的节礼,偏偏她的和宝玉的一样,别说林黛玉多心了,就连宝钗自己都多心了。
薛夫人见宝钗明显是动了气,不由得也有些心头不安,宝钗这孩子无论遇到什么大事,都是不会轻易动气的,可见这次是真气着了。薛夫人说道:“你姨母之前倒是常问你,在宝玉和凤丫头那次生病之前,还问过几回你的金锁呢,不过后来,你舍了金锁去的那日,他们都在场,她倒是再没问过。”
薛夫人叹道:“其实我大概明白她的心思,只是她没说出口,我就也没说出口,只因为你们都还小,我想多留你几年,但是这些年我冷眼看着,宝玉那个孩子也是个好的,只是性格软了些,爱同姐妹们在一处,实则是个厚道的人,你跟他应该不会受苦受欺负。以前我一心想着让你选秀入宫,一来是你爹的遗命,二来想着咱们薛家说不定也会因为你有出息,跟着飞黄腾达。但是到底舍不得你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母女两个久久不得相见,就算如你元春姐姐一样做了娘娘,骨肉分离两地,又有什么意趣呢,所以这宝玉,门第模样已经是十分难得,若是他们家有意,我就给你促成此事如何?”薛夫人知道宝钗向来自己做得了主,所以有了这个心思后,才会跟她商量。
薛宝钗闻言,听到薛夫人果然起了这个心思,立刻站起来说道:“母亲,万万不可。”
薛夫人倒是极为惊讶:“平日里我见你与宝玉也是极为亲厚,也没红过脸儿,你也不曾说一句他的不好,我以为你对他也是满意的,怎么一下子这么干脆的回绝了我。”母女俩之间说话就不必有什么忌讳了,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薛宝钗说道:“我带宝玉亲厚,只不过是因为他是姨母的儿子,是我的表弟,咱们一直在他家住着,我待他也自然是当自己的亲兄弟一样,没想到让母亲产生这种误会。我是没说过他一句不好,但是母亲平日里见我又说过谁的不好?”
薛夫人一琢磨就回过味儿来,她这个女儿从小就极为懂事,有自己的判断,又自爱自重,当真犹如君子一样的品行,从未说过人不好,就算是有的时候,对薛蟠怒其不争,也是当面发作过就算了,从来不会当着母亲的面,说哥哥半句坏话,那贾宝玉自然也不值得女儿破例了。
宝钗说:“一来,我只当宝玉是弟弟,二来,我觉得他不是我的良配,还有最重要的第三,我亲眼看见贾府将黛玉的嫁妆银子都收了盖了园子,到时候他们若是不陪一个宝玉,还能把黛玉许配给谁!”
薛夫人极为震惊:“有这等事,怎么你姨母从没说过,黛玉家不是一点儿家产没留下,连发送林姑爷的银子都是贾家出的吗?”
宝钗面无表情的说道:“原来姨母是这样跟你说的。可是我跟黛玉去了扬州,他们林家有多少家底儿我是看得见的,林老爷将银票都交给琏二哥带回来,能不都交到了姨母手里吗,他胆子再大,也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可以消化,至于上没上交给老太太那就不得而知了。”
薛夫人虽然慈和,但她也不是一个糊涂之人,宝钗不会信口雌黄,这事必然是有的,宝钗才会说。对王夫人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她不由得重新思量起来。
薛宝钗说道:“若是姨母再跟母亲提起亲事,母亲大可以直接回绝了她。若是母亲怕直接回绝伤了和气,不好再在这里住着,咱们的房子也早就收拾好了,随时可以搬回家去,临走时必不让姨母吃亏,多给她留些银子,就当借住的费用了。”
薛夫人知道宝钗说这话是有些生气,连忙说道:“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她若是提起我回绝就是了。咱们就是搬家总也得你哥哥回来再说,咱们妇孺两个单独住着,若遇见宵小,吓一跳不说,一辈子的名声体面也要毁了。”
薛宝钗说道:“母亲若有这样的忌讳,那我再想想办法。”
薛夫人并不以为意,以为宝钗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但是没想到过了几天,宝钗就告诉薛夫人她写信接了叔叔家的薛蝌过来。薛让在去年去世了,留下一双儿女在金陵和寡母一起生活,薛宝钗早就有意接他们过来。因为薛蝌是自小与她一起读书的,宝钗也不想看着叔叔家没了顶梁柱,他们就辛苦过活。早就想接来提携提携,只不过他们自己都一直住在贾家,若是再有人投奔他们来那就有些不像话了。
既然京里的房子已经收拾好了,那接了薛蝌一家来,让他们直接住到薛府的宅子里,有什么事儿联系起来也方便。就算有一天他们需要直接从贾府搬出去,薛蟠还没回来,薛夫人也不会有人丁稀薄只有妇孺二人的隐忧了。
金陵城的薛蝌从接到信函,再到收拾也要一段日子才能进得京来。
且说自那日刘姥姥游了大观园之后,黛玉到是乐了好多天,口中还喃喃念着刘姥姥那情态像是个母蝗虫呢!别人都说林黛玉促狭,薛宝钗只觉得黛玉果然是个促狭的,她若是捉到谁的短处,便可着劲儿的打趣,也不管人家是否保不保得住面子。
宝钗教训她道:“你呀,可是没听过这样一句话,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你说刘姥姥这事你都笑了多久了?只我就听过四五次了,怎可总拿一位老人家做取笑呢!定是因为她长得丑,又嫌她是乡下来的,不会说漂亮话,可是要知道人的品格优劣才是最重要的,怎么能单单以貌取人呢!”何况她们不知道,在贾府树倒猢狲散时,受过贾府接济恩惠的无数人,只有那刘姥姥才是还敢凑上来知恩图报的那个。
林黛玉本来还在和人玩笑,见宝钗这么说,便乖乖的听训。
探春奇道:“今天林姐姐是怎么了,你一向是千伶百俐的人,人说你一句,你有十句去回他,怎么今天却只成了一个乖乖听话的小学生了?”
黛玉说道:“宝姐姐说我是在告诉我道理,全都是出于一片好意,我若是连好歹都不分,那我成什么人了。”说着看向宝钗,问道:“姐姐,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宝钗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说着几个人就笑成一团,宝钗知道黛玉是领会了她的意思,不好意思直说上次的事,在这处拿话点她呢,便仍旧待黛玉一如往常。黛玉的先天虚弱之症,有宝钗善加调理,这两年就没再严重,也不像之前动不动夜里就要咳嗽醒几次,一觉只能睡一两更天了,所以林黛玉她的颊边也长了些肉,只不过与别人相比,看起来还是要更纤瘦。
这日薛宝钗得到怡亲王福晋兆佳氏的帖子,让过府去。宝钗到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为了让给十三爷诊脉,雍正皇帝也在。雍正自从登基之后日理万机,日夜劳心,从未给自己放一天假,听说今日要给胤祥诊脉,出于对弟弟兼辅政大臣的一片关心爱护,他竟然破例出宫陪同胤祥休息一会儿。
薛宝钗仔细瞧过胤祥之后,说道:“果然有旧病复发的危险,不过,我到底是个普通大夫,不是神仙,十三爷若是再这么不知休息一直操劳下去,就是神仙也难救。”
胤祥面色有些尴尬,说道:“你不是有那个丸药吗?上次给我吃的,好使的很。这次再留一两丸我吃了就能好了。”
薛宝钗说道:“十三爷这是积劳成疾,才导致旧病要复发,我的九花玉露丸,配置过程极为复杂,材料又很难得,便是这么多年也没配成几颗。”
雍正这时说道:“你要什么材料,列个单子让他们去找。多配制一些来,朕上次闻着你那丸药也很提神醒脑,比他们进上来的那些丹药强,给朕也带出一些来。”
薛宝钗说道:“陛下,说句越矩的话,自古以来的丹药都含有毒素,是用矿毒炼制而成,只是毒性大小而已,服食之后都会慢性中毒,就我所知,历史上误服丹药致死的皇帝少说就有十来位,劝您还是不要吃庙里的丹药好。我这药丸虽不是那一等的含铅丹药,但是也不能乱吃,您若是想用,须得我先诊过脉才行,不然可真不敢给你乱用药。”
雍正和胤祥震惊的看着薛宝钗。雍正总觉得这女孩儿的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所以之前几次见面才对她印象深刻,这一次见面,听她说话,他总算知道这种气质到底是什么了!从雍正还没当上皇帝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是九五之尊,薛宝钗对他的态度都是一样的。薛宝钗不怕他,虽然尊敬有加,但是她竟然不畏惧皇帝!
雍正心中觉得新奇,在他登基之后连老十三对他的态度都有了很大改变,变得小心翼翼。而这个女孩竟然能始终如一,该说她是初生牛犊,还是心思太过单纯不知惧怕?
雍正没有因此不高兴,反而撸起袖子,说道:“今天你就给朕也诊一诊吧。”
宝钗告了一声罪之后,依言诊脉。良久,面色十分凝重,说道:“恕我斗胆,陛下的身体状况还远不如十三爷,一来他辛劳不如你,二来底子比你年轻,若说十三爷的辛劳有三分,陛下少说有七八分了。您不能一个人做五个人的活,每天又只睡一两个时辰,若是不知好好保养,恐怕寿元不长。”
雍正一惊,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看出他的作息,这是连后宫之中都不知道的,每日只有贴身伺候他的人才知道,不由得惊怒非常,“大胆,你胡说!是谁教你这么说的?你可知道这样跟朕说话是要被杀头的?”
第125章 钗在奁中19
怡亲王胤祥连忙说道:“陛下息怒,她小姑娘家不知道深浅, 除了你我之外, 又不认识什么别的朝廷大员, 必是胡说的,别跟她一般见识。”
宝钗却执着地说道:“我没有胡说, 脉象骗不了我,没有人教我什么,是我自己看出来的。陛下目前积累的辛劳, 若是善加调养及时用药, 还有得补救能够及时止损。若是继续不管不顾透支下去, 我也没有办法了。”再累就要累死了,正是民间所说的心血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