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1 / 2)

那东西又重又沉,搬到窗口往下看时,恰好看到雍少将那伸出窗外,轻弹烟灰的手。是雍少将没错了,熟悉的白手套。周君到了楼下时,只追到了车尾巴,那车又从他手心里溜走了,溜过太多次了,这次却没什么懊恼。

周君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冒汗,剧烈运动让他堵塞已久的鼻子都畅通了。像一昧灵药,第二日周君便大好了,明明前一日他还病得起不来床的模样。阿妈用骨瓷杯冲花茶,瞧着在小桌旁阳光下,又重新闪闪发光的先生,心里暗自嘀咕。

有些时日未联系的文小姐搞起了情怀,不通电话改转寄信。信纸带着文小姐的香水味,还有那一手漂亮的花体字。收到信的周君在晒太阳的时候提笔回了,不止送信,还赠予一条项链。没几日周少爷便接到文小姐来电,女人在电话那头怪他狠心,她一连给他寄了几天的信,斯蒂森竟然一封也不给她回。

周君大感冤枉,他明明回了,何况文小姐的信他后来确实没收到。两人在电话里一来一往才弄明白了信件丢失的事情。文小姐叹了口气:“斯蒂森,我还给你寄了邀请贴。夹在第三封信里,想你当我男伴。”

征得周君同意后,确定了时日,文小姐又懊恼道:“我再也不要寄信了,不如用电话同你说,要是和你有了误会,又不说清,那是真的太冤枉了。”

两人也不知信件究竟去了哪,这事也没再提。等时间到,周君出发去接了文小姐,两人步入舞厅时,却意外见到了一位人。准确来说是文小姐很意外,这宴会不止笑笑闹闹要跳舞,还有舞女下场表演。也有胆大的女士见着心仪的男士,便上前邀舞。酒和香烟,红男绿女,一派奢靡中还隐隐透着股隐晦的情色。喝醉了也许就同陌生人看上眼,再发生些什么。

文小姐展开手上精致小扇半遮脸,掩住自己的嘴唇同周君悄声说:“那不是雍少将吗,听说他惯来看不上这种地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21章

周君眼神从停在那人身上后,就没转移过。听到文小姐的话,他眉眼闪过一丝懊恼。是了,这是什么地方,雍少将来这种地方,难免……心里尚未寻思完,就见有一女士朝雍少将走去。

雍少将今天一反平日或军装或精致西装的衣品,而是换了件略欧式的衬衣。黑色裤子被扎进皮靴里,衣服的领口有些宽敞,露出锁骨了胸膛线条。少将就这么坐在那处,端着酒杯浅尝而止,倒也没有看谁,甚至都没分一眼向周君的位置。

那女人躬身凑到雍少将耳旁说话,身材火辣性感,丝袜从紧裹双臀的裙里伸出,纳进那小巧的红高跟里。也不知说了什么,周君眼见着少将轻轻一笑,那一笑不止惊了周君,更惊了一旁的文小姐。因此文小姐的语气从疑惑到惊艳,也出于一些女儿家的心思,她同自己的男伴讲:“雍少将也是位风流人,不知道今晚哪位有机会能和他走。”

果然她的男伴脸色一下变了,怒意挡都挡不住,一双眼神似火直勾勾地看着雍少将那方向。文小姐摇了摇扇子,掩住唇边微显笑意。她觉得男人都是好斗的,最听不得自己在意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夸别的男人。周君生气也是因为在意她,她喜欢看男人为她生气。

周君听到那句谁有机会同那人走时,气性已经压不住了。又烧又辣,还有点点苦。娇气的周少爷,风流的周少爷何曾尝过这样的滋味。女人他从来都没有得不到,这男人,却是不敢要了。心里头惦念得紧了,那人的份量便一码一码的往上累,直到累成一栋大楼,常驻在里头,直到他再也推不动为止。这人就会让男人想一辈子,念一辈子。

文小姐尚未偷乐完,就瞧见雍少将起身了,绅士的行了邀舞礼后,便搂着那女人迈入舞池。她是没见过雍少将跳舞的,她的交际圈里偶尔提起这位少将,大多数女儿家都是娇羞一笑,有些向往,却谁也不摆在明面上说。

文小姐将视线落到雍晋搂住的女人身上,上下打量着,瞧着这位让传说中很是难办的少将,走入舞池的女人。最后微嘟双唇,心头只道一句,不过如此罢了。忽地她的男伴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热得厉害,热得文小姐小声叫着,尚未反应过来,斯蒂森便将她拉进了舞池。

音乐很缠绵,她同他跳贴面舞。文小姐闭上眼睛,恨不得将自己的身躯揉进斯蒂森怀里。而斯蒂森却在透过她蓬松的卷发,眼神明晃晃地看着前方。他看着雍少将,很是不忿。

那女人在雍晋怀里后仰,纤细的腿抬了起来,挂在了雍晋腰上。舞是暧昧的,人很缠绵。虽然是舞,却在周君眼里,这两人化作不知羞耻的男女,胯贴胯互相厮磨,好似这舞池是两人情欲的床,下一秒便要缠作一堆,不知廉耻!这四个字几乎要从周君紧咬的牙关里蹦出来。

他带着文小姐还未靠近,便见那女人垫起脚,在少将下巴处留了个浅红印子,将什么东西往少将手里一塞,便摇着屁股,出了舞池。雍少将手指摸着下巴,忽地抬眼往周君这里一看。周君面色一滞,匆忙将自己的情绪从脸上收回。

等他再往那处觑,却不见雍晋。再找到那人时,便见他迈着步子往门口的方向走。那张纸条写着什么,是电话号码还是地址。周君失了态,他将文小姐带下舞池后,匆匆朝同一个方向追去。

等寻到人时,雍晋正用那纸条烧起的火点燃香烟。戴着戒指的手替烟掩风,只给了周君一个侧面,被烟簇拥着端正的侧脸,在梦里出现过许多回的睫毛、鼻子,还有那滴汗。周君似迷怔了,缓步靠近。

这人没有要同他说话的意思,周君想。那还是自己先说吧,他就着几步的距离开口道:“怎么就烧了,你不是和她跳得挺好的吗?”雍晋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却没什么温度。他的问题确实幼稚,可雍晋不能不搭理他。

这种心思刚泛起就让周君心里惊了一惊,他是什么时候觉得这么理所应当的,他明明先前都是畏惧着这个人,如今这些小心思,倒是像被宠坏的,很不讨人喜欢。周君闭紧了嘴,两人一时僵持着,凭添几分陌生感。

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认识多久,做那事还没做成全套。约会一次,见过几面。通常这种节奏在周少爷手中,他甚至不会去多费心地应付女伴,除非是那女伴十分讨人喜欢。越想心里头越凉,代入这么一思考,他的态度过于急了,也失了分寸。

周君略勉强地笑了:“倒是我多嘴了,我的伴还在里面等我,先进去了,下次见。”虽然也不知道是否有下次了,他有些慌地面朝着雍晋退了几步,转身想走。雍晋沉稳的嗓音从后面传来,只两个字就将周君身子定住了。雍晋让他站住,没有过多的语气,不算大的音量,却很有份量。

雍晋继续道:“想起来了吗,周先生。”依然是生疏的口吻,得体的语气。周君却心里沉了沉,缓缓转过身:“我做了个梦。”雍晋闻言略挑眉稍,似有兴趣的样子。周君一边说一边往回走:“梦里少将你总是在滴着汗。”

他看着雍晋没有变化的神色:“那汗总是会滴在我脸上,特别烫。就像你的身体一样,一直压着我。”他已经与雍晋只差一步的距离了,他清晰地看到了雍晋的眼睛一点点变化着。瞳孔好似搅了一圈浓郁的墨,颜色更深了。

他的手指点在了雍晋的那枚戒指上,继而将那根手指圈住了,指腹在指骨上摸索着,有点点糙,他的声音恍若呢喃道:“梦里我总是在痛,好像被人一点点打开了身体,那痛每每在我醒来的时候,都会让我出一身的汗。”

话语间他的吐息几乎完全贴在了雍晋唇边,却没吻上去。眼前的周少爷像是被梦魇住了,一夕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周少爷自己大概也是不知道的。他和文小姐在下车前在车里分食了一卷大麻,那股子劲让他到现在还踩在云里头。

所以他眼见着雍晋,那股子劲就上来了,如果是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也许他不会追上来,也不会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可谁知道呢。他几乎要贴上雍晋的唇了,那双在梦里无数次落在他的脸上、颈间,胸口的唇。

可雍晋掐住了他的脸,周君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眼神,那隐隐的厌恶像腊月的雪水一样,冻得他都懵了,心也在巍巍发颤,几乎要惊慌地推开眼前这人逃窜。他听见雍晋说:“你是不是抽了大麻。”

第22章

周君下意识想否认,但雍晋的声音太过笃定,眼里的厌恶太过清晰。他只能浮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假的笑容:“只是消遣,在国外的时候,大家都……”他的话还没说完,脸上的手指就撤离了,还是带了些力道地,像是碰到脏东西一样,甩开了他的脸。

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牙关紧咬。他觉得雍晋完完全全是在羞辱他,之前也是,现在也是,他真是犯贱地上赶着讨嫌。大麻的效用还没完全过,他现在处于一种非常冲动的状态。于是一些话脱口而出,他说:“雍晋,你装什么装。”

“现在这个世道,你以为你能干什么。你是不是想硝烟?你这么理想主义,究竟是怎么当上少将的。军政部的那些脏事和手段,你别说你不知道。”话越说越过火,周君都觉得自己讨厌,可他控制不住,因此更讨人厌的话就出来了。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咧嘴笑了:“对了,我都忘了。你在这地可是太子爷,雍都督的儿子,谁敢为难你。”

他以为雍晋会勃然大怒,甚至也许会对他动粗。可雍晋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是才认识他一般,抛出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军政部有什么脏事。”周君好像觉得他这问题很好笑一般:“雍少将,交际场上没有秘密。”

雍晋同恍然似点头,眼前的周少爷像个斗鸡一样,脸都涨红了,浑身的毛都竖起,好像随时都会冲过来,很不清醒的模样。周君说的那些话,他空降军部时,刚升上去就揪着军里最腐烂,最痛脚的地方切时,就听过了,更难听的话也听过。

手里的权利被分散架空也不是没有,甚至雍公馆都有各方势力送来的眼线,动辄牵引万千,他只有忍。雍都督不可能帮他,按他父亲的话来说。连少将都当不好,那他只能算个扶不起墙的废物。

雍晋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勾起唇角,温和地朝周君一笑:“是我逾越了,周先生。你现在不算清醒,等下次见面,再谈话吧。”周君愣愣地将雍晋看着,好像刚刚说那些话的人又不是他了一样。他真的是迷迷瞪瞪的,像做梦似的。

可就是做梦,他也不喜欢雍晋喊回他周先生。明明喊君君也不过是不久前的事,可就是浑身都难受起来。他和耍赖一般,伸手搂住了雍晋的腰,轻轻晃着,声音小小地说:“我错了,我不抽了。”雍晋掰他的手:“周先生,先松开。”

周君揪起眉,他抬手更用力地将雍晋往自己身上按。都是硬邦邦的男人身体,他却觉得太合适了。他的下巴贴在雍晋的肩头,用力地蹭着耍赖:“不松,不松,你别生气。我刚刚就是太气了,不是这样的……”话都说不清的周少爷还死死地扒着少将,好像少将真的要走的话,他的力道足以将人扣住一样。

可还是没能将人扣住,他被留在了那个角落里,就像秋夜留一下的一片孤零零的叶,他同叶一般凄惶的厉害。周君缓慢地蹲下身子,墙角那堆烧成灰的纸片只剩雪白的一角,边上漆黑的焦。周君看着那堆纸片好一会,才轻笑道:“烧得真彻底,连上边是什么,都没法复原了。”说罢他掏出张手帕,将那堆纸灰,一点点拢在帕中,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没剩。

回到舞厅时,文小姐端着酒杯迎上来,娇嗔道:“斯蒂森,你去哪了,刚刚竟然把我丢在舞池里。”周君歉然一笑:“应该是太久没抽了,刚刚劲上来了。”文小姐看他脸色不好,便也信了。谁知周君同她打听刚刚与雍晋跳舞的女人是谁。

文小姐不高兴了,美眸一瞪:“怎么,你也觉得她好看?”周君搂过她的腰:“只是好奇,你既然不说,我只好亲自……”话还没说完,腰间就一阵剧痛。是文小姐揪着他腰上软肉拧了一圈,疼得周君脸都苦了。

女人当然不会同意周君去,可是让周君去,怕是今晚她的男伴就要和别人回家了。虽不甘愿,可文小姐还是抿口酒,走进女人堆里打听了。厅里的音乐缓了下来,连灯都转成黄澄澄的。是他喜欢的舞曲,一步之遥。

端着酒他朝站在离他挺远的雍少将走去,他以为他走了,却是没走。雍晋只挺直着背,同把利剑一样插在绅士与美女中,格格不入,贵气凌人。周君离他有十步的时候,那人才缓缓将眼睛对上他。在人群里,在手风琴和小提琴的旋律里,周君将手伸了出去。

他是纨绔,他很荒唐,是与雍少将严谨完全相反的混不吝。所以周君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朝雍少将行了邀舞礼,他邀他挑探戈。这是醉生梦死的城市,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年代。男人与男人一起跳舞也没什么,重点是谁同谁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