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位高权重之人会乞骸骨的方式,以退为进请求皇上偏重,但皇上威严不会容许一次次挑衅,一般第三次求致仕,皇上一定会准,这条几乎成了墨守成规之事。
内阁首辅致仕又不一样,内阁关系着朝中所有条令拟定,批复,没了首辅,相当于朝中没了丞相,正如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中亦不可一日无相,所以刘敬已只要一被恩准致仕,下一个内阁成员必须马上补进去,新首辅也会立刻产生。
在这个时间节点,田明直来这么一出,说没想法根本不可能!
可能这计策还与纪仁德有关!纪仁德近期不能动,索性推着老丈人往前走!
他们想谋内阁之位!
前世之事纪居昕记的不多,但田明直的确入了内阁,但是不是这个时间,他并不清楚。
今生重来,他断不可能让田明直遂了愿,让纪仁德多一条辅助!
纪居昕微眯了眼,深呼吸几口气,翻开卫砺锋送来的以往官员资料表,手指按于字间,一行一行往下看。
对比近一年的邸报,他渐渐脑内明晰,莹白纤瘦指尖最后落在一个名字上。
程开悟。
此人履历非常亮眼,殿前榜眼,翰林学士,六科道给事中历练,外放一方知府,归京任十三道监察御史,心正眼明,口碑极是不错,不管资历,年纪,还是能力,都可堪为阁老。
唯一可惜的是,程家从他这一代开始出息,之前未有官场资源积累,妻族亦不是朝中大员权贵,太缺人帮衬,尽管能力不错,官位也未能爬到很高。
纪居昕脑海中出现一个笑容灿烂,有着虎牙的活泼同窗,微微笑了。他执笔沾朱砂,在‘程开悟’这三个字上画了一个圈。
……
烛火跳动,纪居昕左手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眼睛有些酸涩,他知今日程度足够,该去休息了。
他卷起袖子,收拾案上散乱的卷宗。
突然一阵冷风袭来,一支冰凉匕首,从后方而来,瞬间抵上他的脖颈!
纪居昕瞳孔一缩,身体不可控制后倾,低喝道,“谁!”
“我劝你小声些,若是惊动了外方守卫,人多起来我害怕,你这细嫩的脖子,可就要挨上一刀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
幽凉,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纪居昕一猜便知,“青娘。”
青娘穿着黑色夜行衣,面覆一方黑纱,水亮杏眸睁的溜圆,“怎么,心知骗人不对,正等着苦主上门讨债?嗯?”
她情绪不佳,匕首越抵越近,似乎有立刻要人命之意。
纪居昕登时额角冒汗,“你冷静些!”
“我那日骗你良多,你一刀解决我,就能泄愤了么?”他喉咙抖了一下,尽量平复呼吸,“我这院子虽小,护院本事却是不错,我猜你混进来不容易。那么难进来,杀了我便走,岂不无趣?再者,以我之心机,你确定你下手,我不能制造任何声音引人进来?”
“你偷偷绕开守卫都不易,一旦被发现,你确定能全身而退?”
“你闭嘴!”青娘眯了眼睛,“伸手,让我看看有没有东西!”
纪居昕把手抬起,展示给她看——没有东西。
青娘往后退,纪居昕被她的匕首,也跟着往后退,走到房间中间,保证任何东西都不在他碰触范围内。
青娘挑了眉,“你胆子很大,敢蒙老娘。”
她放开纪居昕,绕到纪居昕面前,手腕一晃,五枚柳叶小刀夹在指间,意在展示就算她不抵着纪居昕脖子,凭这暗器,也能轻松要了他的性命。
纪居昕一点也不怀疑,站在原处未动,脸上挂着灿烂微笑,“承让了。”
“你——”见他不但不害怕,还一脸嚣张,青娘瞪了他两眼,也笑了,“我至少有十数种方法,让你顷刻之间不能动,不能言语,杀你不会惊动外面半点。”
“我信。”纪居昕微笑,“但你仍然不会杀我。”
“哦?”青娘手指微动,柳叶薄刃在烛光下舞动,发出森寒光芒,“为何?”
“若我冬月祭那日未在香阁见过你,你或许会杀我,如今……”纪居昕黑曜石般的眸子闪动,灵动非常,充满了智慧,“你不怕我走露了消息?”
他语音悠长,“皇庄那日我骗你,只为保命,我能猜到你再来,怎会没半点准备?你不杀我便好,你若杀我,明日你去香阁之事便会现于市井。我不知你与香阁那两人有何因果,但我相信,那两个人,不会放过你。”
青娘盯着纪居昕,胸膛起伏,显然很生气。
不过不一会儿,她眼睛一弯又笑了,“你说的不错。但我吃了苦头,总要讨回些许才好。”
她说,“你护院本事高,你身边将军等闲惹不了,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只要我想,我就能觑空子接近你,杀了你,你信是不信?”
纪居昕眉眼沉肃,“我信。”
“你一个男人,欺负我这小小女子,总得诚心道歉,你说是不是?”
“你可不是一般的‘小小女子’。”
青娘手中薄刃飞舞,目光剑一般射来,纪居昕无奈,“你想要什么?”
“简单,”青娘往前两步,“这第一样,冬月祭之事,不许与任何人提起,同时约束好你那将军,不得向别人透露此事。”
“我只能保证自己,卫砺锋要与谁说,我管不了。”
“你谦虚个什么劲,”青娘朝他抛了个媚眼,内里全是戏谑,“你那将军最听你话,便是不听,你撒个娇什么事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