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吴面色不改,并未直接回答毛三的问题,“这些年多亏毛三哥照应,我这条烂命才没死在这里,那些小崽子……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毛三突然一个用力,把独眼吴甩在地上。地上的灰尘激的独眼吴嗓子痒,吭哧吭哧咳了半天。
毛三阴阴地笑,“我不管你知道什么,但你记住了,我要摁死你,比摁死只蚂蚁还简单,别想威胁老子!”
“是是,”独眼吴站起来,卑谦地弓着身子谄媚地笑,“我这条命不值什么,就交您手里了,您哪天空了闲了想来拿都行。”
毛三瞪了他一眼,手一挥带着两个跟班扬长而去。
十九赶紧走过来扶住独眼吴,“你没事吧!”
独眼吴长出了口气,摸了摸十九的头,笑的慈爱,“没事。”
“都怪我……”十九的声音慢慢暗下去。
“世事艰难,谁不是为了一口吃的拼命?”独眼吴声音在暗夜里显的有些凄凉,“你还小……”
纪居昕看着这一幕,眼底划过亮光,这个人,可用!
“记住这个人,”纪居昕吩咐周大,“把他查清楚。”
周大的办事效率很快,只一日,纪居昕就知道了这个独眼吴的大概过往。
独眼吴名明,东昌人,家中独子,上过私塾,科考未中,五年前姐姐被一员外郎之子看中未从,被下套于某次酒宴后轮暴,十月后产一子,父不明。女子深感羞耻,自尽而亡,其子的存在对于员外郎及其附属来说是污点,吴明很快家破人亡,还被弄瞎了一只眼,如果不是仓惶逃出,襁褓婴儿亦会丧命。
逃到临清,吴明不敢冒头,以代写家书谋生,养活自己和外甥。居无定所,三餐不继,时常要在破庙里和乞儿共处。偶尔会教小乞儿识些字,或者为人处事道理。半年前病重,小乞儿们轮流讨饭照顾他,小心偷药来给他治病,帮他照顾才四岁的外甥,他才又活过来,此后对乞儿们更加护持。
纪居昕细细听着,指尖轻敲桌面。吴明心思细腻,一点也不傻,反而很聪明。身世不起眼,被围追还能安全逃出,条件不佳,还能护住自己的孩子们,很有些机变。如果方式得当,这人或许会可用。
纪居昕拿来纸笔,左手执笔写下几个字,交给周大,“去丢给吴明。”
待周大回来,午后他找了个借口外出,说会晚归,请门房留门。
因为杨氏对纪居昕的‘关爱’,这些天纪家下人都对他很亲切,接过打赏,热情地迭声答应。
“那是谁?”刚走过侧门,纪居昕脚步一顿。他看到一个丫鬟背景,很是眼熟,“我见过她。”
周大顺着纪居昕视线看过去,“是四少爷的大丫鬟玉盘,少爷去正房请安时应该碰到过。”
“哦……”纪居昕想起四叔的原配嫡子四少爷,总有种莫名的遗憾,这人也是个傻子。“即是大丫鬟,还能随意外出?”
周大神色间也略带惊讶,“属下见她外出多次。”
那纪居中不可能不知道,纪居昕眯眼,“她的父母是谁?”
“听孙旺说起过,玉盘父亲早逝,母亲是四房嫡妻周氏陪房,曾是四少爷奶娘。”
关系还这么近……纪居昕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跟去看看。”
玉盘拐进了东街一处低矮群房。此处多是贫民所居,鱼龙混杂气味不堪,周大不想纪居昕遭罪,指着街头一处干净茶馆,“少爷可去略做休息,我去去就来。”
纪居昕并没谢绝周大好意,给了个赞赏眼神,独自去了茶馆。
“四少爷奶娘病重,瞧着不好。”周大很快带回了消息,低声回禀,“我怀疑她中了毒。”
“中毒?”纪居昕眸光凝重,捻了捻手指,“先把今日的事办完,你再去帮我确定下这件事。”
“是。”周大躬身。
纪居昕约吴明今晚酉时三刻见面。
入夜,他站在一处坡前。这里隐于破庙背后,半山围绕,离吴明居住不远。
吴明来的很快,月色朦胧,纪居昕又背光而站,有意无意将自己隐在半坡阴影中,吴明看不清他的脸,警惕开口,“可是阁下约我前来?”
呜呜凉风拂过山冈,处处冰冷。良久,纪居昕所答非问,字字凌厉,敲打在吴明心尖,“你想不想报仇?”
☆、交易
“你想不想报仇!”
吴明眼神一紧,胸如擂鼓!怎么会不想!怎么能不想!
他一家七口的性命,吴家族人的鲜血,重重压在他肩背,片刻不曾离!他知自己落魄,本事不济,贸然行动下场只有身死命殒,他日日在绝望中挣扎,痛苦不已,心中仇恨却一刻未消,拖着残缺身体,执拗挣扎地活着,想着终有一日,要看那些恶人的下场!
可是这些……此人怎会知?吴明借着不怎么明亮的光线细细观察对方,脸……看不清,身量不足,偏瘦,声音琅琅,应是一少年。
他一颗心高高提起,指掐手心,声音暗哑,“阁下是谁?”他根本没有能力扫去过往痕迹……少年应是查过。这是谁家少年如此厉害,找他又有何目的?
“你要报仇,有三法。”纪居昕音色清亮,如月夜下如溪水流淌,“一,攒到足够银钱,找门路请人暗杀。二,投靠厉害主子,为其效命。三……培养可靠的人,等其成才,报你恩德。”
吴明心中一震,脚底踉跄。
说到最后一点,少年声音略转,明显是看透了什么……
怎么可能!
掌心已掐出血,吴明双目瞪圆,心头发颤。他的确对那些乞儿有目的……虽然真的想帮助他们,也认真的教他们东西,竭尽所能护持……但他的确希望这些人将来,能有余力帮他。
他想利用那些孩子……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少年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