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1 / 2)

烈火浇愁 priest 3283 字 7天前

罗翠翠混迹善后科多年,并不是只会拍马屁和划水。

作为科里的老资格,毕春生调来之前,很多回响音都是他操作的,他对这东西驾轻就熟。回响音看似简单粗暴,其实操作起来技术含量很高,毕竟,谁也没有人皇那种压倒性的精神力,要想把人的记忆修正好,需要很多场外引导、很多四两拨千斤的技巧,有时甚至要在一个目标身上耗十天半月,反复加强暗示,实时调整,最后才能让目标回归正常生活,非常耗心血。

但……后勤的心血也能算心血吗?

他们充其量是在人家外勤的英雄们冲锋陷阵之后,灰头土脸跟着打扫战场的“清洁工”,有什么功劳呢?

罗翠翠的煽动透过绿萝藤蔓,传到地下,植物们交错的根系窃窃私语着,又将那些信息扩散到四面八方。

回响音缭绕在每个人身边,浓稠地从人们不设防的七窍涌入,勾引着人心里晦暗难明的念头。

特能人在恐惧,普通人也在恐惧,夹缝中的人们更是无所适从。

回响音会激起人的共鸣,罗翠翠身为操控者,也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其中,想起自己以前的事。

他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里,九岁第一次觉醒特能,特能太弱,不足以触动异控局的能量监控,也没人带他去医院。

异控局有特能人筛查系统,一旦有特能觉醒,爆发出来的异常能量就有可能触动监控,但它是有一定门槛的,一些能量很弱的特能人会被漏掉。这是为了整体社会福利考虑,一来降低成本,减少大量的干扰信息,二来也避免把普通人误当成特能,打扰人家的正常生活。

至于这部分被漏掉的特能,如果他们的特能变成问题,一般会去医院,各大公立医院里也有异控局的网络覆盖——那些连医院都不用去的,大概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漏了就漏了。

制度设计得再周到,也总会有人成为例外、成为边缘。

在漫长的青春期里,没有人教过罗翠翠什么是特能、怎么控制,体育课上稍微跑两步,身上就会长叶子。那时他以为自己是怪物,只敢穿麻袋一样宽松的衣服,从来不敢挺胸抬头,长了叶子,他就躲进厕所里,偷偷地剪,怕极了,就剜自己的肉,用裁纸刀往外刨那些芽,伤口常常发炎流脓,混着叶子里的腥味,他闻起来就像一具腐尸。

异类是没法好好生存的,他惴惴不安地揣着自己的秘密,被人呼来换去地取乐。

直到他在外地打工时被醉酒的小流氓打劫,捅了一刀,要不是身上的叶子捆住伤口,可能就死在那天了,他用叶子兜着肠子,爬到医院,捡回一条命,因祸得福,特能终于被组织发现了。

可是没想到在自己组织里,他还是边缘人。

普通人不把他当人,特能人不把他当特能。

第118章

传说在古时候, 每一个妖族都是汇聚天地之灵所生, 纵然也因为资质不同分三六九等, 却也还是能靠后天的修炼延长寿命,或得道、或成魔,他们有自己的族群, 有自己的归宿,有期待愿景,盼着有朝一日能变成翻云覆雨的大妖。

大道三千, 众生都朝着一线生机熙熙攘攘。

有多么热闹。

可是人皇强行封印赤渊, 一碗凉水泼尽尘嚣,也把所有灵物都泼成了凡人。族群的图腾被谎言淹没在历史里, 上古诸圣的后代都成了简单粗暴的“什么系”特能,身上一点祖宗传下来的“不凡”, 也不知道能算“遗产”还是“遗传病”。

“特能”有用的,当个外勤, 年底拿几个没什么用的奖状,勉强还能安慰自己是秘密保卫世界。

“特能”没用的,要么像善后科的废物们一样, 在见不得光的保密组织里蹉跎一生, 要么时时受到监管——所有大型的体育竞技比赛不能参加,否则对普通人不公平;出入境永远比别人多一道繁琐的审查,好像他们出国旅个游就能给人家带来“外来物种入侵”似的;每到年关,就会有人打电话来催促他们体检、要他们更新“能量档案”,否则会像那些欠钱不还的“老赖”一样进入失信名单……

就连跟普通人起冲突动手, 特能人都会被判更重的刑。

“陛下,”罗翠翠在细碎的回响音里出神地说,“能再讲一次我祖上的故事么?”

“你生于南疆,身可化林木,应该是碧涛大圣的后代。”妖王影背对着他,嘴里说得抑扬顿挫,眼睛却贪婪地盯着赤渊,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后来率全族归附于朕,封王拜相……”

“肖主任,我们刚刚搜了罗翠翠的住处。”几个奉命追查罗翠翠的外勤搜了他的家,站在门口,一时没敢进去,“呃……有点诡异。”

只见罗翠翠的卧室里没有灯,只有一排蜡烛,中间有两尊泥塑,遗照似的摆在那,四周布满了暗红色的藤蔓图腾。

“他这信了个什么邪教?”外勤用能量检测器晃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隔着手套捏起泥塑,“屋里供了一个四不像的妖王,还有一个以前没见过……呃,一棵水桶腰的树,底下写着……南疆碧涛大圣。”

“南疆碧涛大圣?”盛灵渊通过乌鸦听了这么个名字,莫名其妙地一挑眉,“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他俩已经落到了古墓入口,古墓早已经清理出来了,对外开放参观,墓道里阴冷潮湿,人工的灯具都断了电,宣玑收了翅膀,捏着自己一根羽毛,羽毛闪着幽幽的荧光,能当手电用。

盛灵渊又说:“那时候很多妖族都会自号‘某仙’‘某圣’之类,倒是不稀奇。”

“我记得,当时人族还有个段子。”宣玑说,“说九头大鸭子‘鬼车’奉妖王命守城,结果夜里喝多了,第二天起来一看,陪他喝酒的俩副将都被他嗦得只剩骨头渣和身上的腰牌了,一个叫什么‘圣’,一个叫什么‘大圣’,底下人问他早点吃什么,鬼车大将军就说吃过了,又问吃了什么,鬼车就打了个饱嗝,说是‘双圣宴’。后来人族嘲讽妖族像畜生,一吃肉就说自己吃了‘双圣宴’。”

“罗翠翠可能认为这个‘碧涛大圣’是他的祖先,咱们的外勤在他家里翻出了很多手写手绘的资料,前些年古籍科收到过匿名投稿,考证草木崇拜文化的……古籍科认为其中内容比较荒谬,没理睬,原来是他。”肖征犹豫了一下,对代表盛灵渊的乌鸦说,“陛下是不是觉得挺可笑的,当年的沉渣和笑话,都被后人当神圣供着,在现实里找不着立足之地,就总想朝自己的基因要个家谱。”

“找人传句话,经三五人之口,都会面目全非,何况三千年前的故事,”盛灵渊淡淡地说,“现在人的血里混了妖、巫人、高山人等等杂乱血脉,混进一点影人的性情也没什么——小玑,你看那个。”

说话间,他们俩已经来到了古墓尽头。

只见紫红色的粗壮树根从地面上渗细来,又深深地往下扎去,那上面根须极少,就像一根大楔子。

宣玑:“这一层地下还有东西。”

碧泉山古墓因为出土了未知文字,曾经一度兴起过研究热潮,考古学家们来了又走,整个古墓已经被挖掘得连蚂蚁洞都没放过,按理说,那么多专家,不可能连地下是实还是虚都看不出来。

除非……

盛灵渊抬手拦住他,黑雾从他袖子里流出来,墓穴地面的石板好像被那黑雾腐蚀了,光洁的石头表面变得坑坑洼洼起来,片刻后,黑雾散开,一个巨大的法阵以那棵红得发紫的树根为中心,露了出来。

盛灵渊:“果然,这里有个障眼法。”

那是古老又繁复的手刻法阵,与异控局那些机器批量生产的完全不同,森冷陈腐的气息随着尘埃一起扑面而来,被盛灵渊轻轻掸开,他半跪下来,仔细描摹过阵法上的纹路。天魔气息与阵法上的气息狭路相逢,在盛灵渊指尖撞出一串针锋相对的火花,每一笔都分外熟悉——丹离与孟夏的手法一脉相承。

“如果她是公主的影人,那为什么是个女的?”宣玑蹲在旁边,看了看那法阵,“我好像没听说过她老人家男女通吃的轶事。”

“仔细想来,她的影人是个女的,也没什么不合理,”盛灵渊想了想,古怪地笑了一声,“她是妖族皇族,又有神鸟之血,自以为想扶谁上位就扶谁上位,哪个兄弟做妖王都得臣服于她,不费吹灰之力挑起九州混战,亲生骨肉也就是一把棋子,这样的人,看得上谁?”

宣玑愣了愣:“你是说……她自恋啊?”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先例,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有的人喜欢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有的人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也有的人谁也不爱,只爱自己,历史上确实有不少影奴活像是主人的双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