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叔啧一声,往他胳膊一打:“哎,大人哪,您从小就知道欺负人老实娃娃,您都几岁大了?”
“您怎么总怪我呀,谁让他们老实的?老实人就该挨欺负。”裴钧同他笑着往里走,着下人备了午膳坐在花厅里用。这时候遣人叫钱海清来一道吃饭,岂知钱海清竟怄得连饭都不吃了,可把裴钧给笑了好大一顿,扒了口饭夹了口菜嚼着,始觉口中有了些滋味儿。
然这好滋味儿还没挨到下午,一个坏消息就似雷劈般落在了他头顶上——
晋王府忽而来人,说小世子姜煊的腿摔断了。
第60章 其罪四十四 · 舞弊(下)
裴钧将将才洗浴好换了衣裳卧在榻上,原还想要小憩片刻,此时闻讯,一身的困倦顿时惊没了,即刻起身来趿鞋披衣穿戴好,疾步走到外院,坐上轿子就随同来人往晋王府赶去。
一路在轿中,他只觉手心都发出冷汗来,脑中是前世在礼部得见的孩童棺椁、世子寿衣,眼前几乎一场白来一场黄,一时更感胸口都拔起丝丝寒意,连连催轿夫加快脚程。
待下了轿子几步跨入晋王府里,下人匆匆领他进了内院儿,一时只见二十来个丫鬟婆子、侍卫小厮瑟瑟伏地,跪满了廊子,一旁拴着姜煊的黑狗,正汪汪急吠,等走到东跨院儿外,已能听见里头传来孩子抽抽噎噎的哭。
下人向里报了声裴大人到,厢房中孩童哭声即刻一颤,渐渐又更响了。裴钧踏入其中绕过座屏,见姜越正坐在里间的雕花床边,而姜煊正哭红了一张小脸,一手抓着姜越的胳膊趴在床被上,枣红的绸裤被高高挽起,其下藕节似的右腿已肿出个大包来,紫红的血点漫了一大片。
此时瞅见裴钧进来,姜煊泪眼凄凄嚎了声“舅舅”,哭得震天响。坐在床沿的姜越也抬头看向裴钧,一袭缓衫,峰眉紧聚,满脸都是担忧与愧色。
两个太医正围在床边替姜煊摸骨、敷药,恰这时,主手太医逮着姜煊的小腿猛地一个旋按,疼得姜煊掐住姜越的胳膊就惨叫一声,叫得裴钧心都抽紧了,不禁一口气都提起来:“怎会摔成这样?”
姜越的手臂正由着姜煊死死掐着哭叫,眉心聚成了深川,闻言还未开口,一旁下人已代为答道:“回裴大人话,小世子方才用了午膳原在小睡的,屋里下人便暂时出去帮忙做事儿了。谁知小世子今儿醒得早,一醒就跑后院儿逗狗,又见假山上有只四脚蛇,浑不说便爬上去捉,结果一脚踩塌块儿石头,忽地摔下来了,这便……”
“有多严重?”裴钧急问。
姜越此时方答:“起先都怕是真断了腿……还是太医刚来摸了骨,才说万幸只是腿骨小裂,调养一月足可复原。”
说完他沉息一声:“……是我没看好他,对不住。”
闻说姜煊的伤势不算重,裴钧的一口气可算是松下。此时虽是心疼外甥,但眼见姜越一容惭愧、言语歉疚,却也实在怪不起姜越来,又因屋中还有下人、太医在,不免只能疏淡地宽慰他一句:“孩童顽劣,与王爷何干?况小孩子磕着碰着是难免的,王爷且宽心。”
这时太医给姜煊正好骨了,速速又敷了层黢黑的药泥,拿纱布一层层裹好了那腥臭味,向姜越道:“启禀王爷,小世子这伤所幸不重,无需上夹板了,只是这药得三个时辰一换,换过头七日才好,切切不能乱了,往后只需静养。”
姜越听了点头,一旁的管事也妥当记下,这便收拾了药箱送二位太医出去开方抓药。
姜越挥手遣退屋中下人,裴钧便敛袍坐去另头床沿上,凝眉替床上的姜煊放下了裤腿。
“疼……舅舅,呜……”姜煊吸着鼻子哭,这时才终于撒开了掐着姜越胳膊的手,转而又向裴钧伸了伸。
姜越见状,便起身让裴钧坐过去,站在一旁看裴钧轻轻把外甥搂在怀里露出心疼神色,刚舒开的眉便又皱上了。
裴钧掏出绢子替姜煊擦了泪,板起脸问他:“舅舅在家跟你说没说过不准爬假山?”
姜煊委屈道:“说过。”
裴钧抬指点着他鼻尖子再问:“那以后还爬不爬了?”
姜煊抽噎了一声,赶紧摇头,扑抱着裴钧胳膊又哼哼了会儿,俄而抬脸,竟一边哭一边很有担当道:“舅舅,你别怪叔公……叔、叔公这些天可疼我了,我是自己摔的,刚把叔公都吓坏了。”
裴钧再度给他擦着脸,回头瞥了眼低头不语的姜越,是想也能想到姜越是如何待这侄孙好的,此时有多自责就可想而知,于是便叹口气对姜煊说:“自然怪不到你叔公头上。你叔公都已不知要怎么疼你了,只差把你揣兜里带着,你倒还是把自个儿给摔坏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姜煊认真点点头,“气人。”说着吸了吸了鼻子,轻轻叫姜越道:“叔公不气了,都是煊儿不乖……叫叔公担心了。”
姜越原正愧疚无比,此时听孩子还来劝他不气,眉眼间的愧色又更甚,转目看向裴钧,那当中似有千言,却终究没化作一句,下刻更移开眼去,又沉默了。
姜煊惊怕了一场,早已哭累。此刻太医敷的药起了效,他腿上也不如方才疼,便蔫蔫歪在枕头上,眼睑半阖着看向裴钧,引裴钧问他:“想睡了?”
姜煊点头,小脑袋往他胳膊上蹭了下:“舅舅不走……”
裴钧把他身下的被子理开,给他搭上:“好,不走,舅舅在这儿陪你。”说完抬手拍拍他脸,轻声道:“睡吧。多睡睡,好得快。”
姜煊这才揪着他小指头阖上眼,过了一会儿,终于沉沉睡过去。
等到姜煊完全睡实,裴钧才跟着姜越走出厢房来。
下人守在外头,管事要敷的药已磨上了,又说那一院子下人该如何打罚,姜越只淡淡点了头,也没说话,回眼向裴钧示意,便把裴钧往隔厢的垂帘花厅领。
这花厅便是姜越上回夜里请裴钧喝花茶的地方。裴钧记得一进去有架折梅屏风,这次来却见红梅已换作白桃,竟是换屏映了春景。走到里间,只见一室杯盘也都多瓷白变成了釉青,恍惚中,似乎对姜越的细心之处又明悟了一分。
此时姜越回了身看向他,极低声道:
“裴钧,你还是骂我吧。”
裴钧从一屋子茶具茶盒上收回视线,见姜越依旧是一脸惭愧,只道这人方才闷了多时候不说话,原来是还在想着姜煊摔跤的事儿。
他不禁叹了口气抬手拉过姜越胳膊道:“行了,姜越,你别多想了。你怎么待煊儿的,我心里岂能没数?你又何曾愿意他摔跤了?只是煊儿还不懂事,耳朵也不听话,又正是皮的时候,就算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也难保他不跌这一跤,出了这事儿又哪儿有脸怪你呢?你只当他这回摔了就是长教训,万幸不是多重的伤,往后养好也就是了。”
他往前半步同姜越贴近些,替姜越揉了揉方才被姜煊死命掐过的胳膊,然后便将手放在姜越后腰上,偏头看入他眼里:“况好几日不见了,我夜夜都想你,见着你说好话还来不及呢,又哪儿舍得骂你?”
姜越知道他这是好言宽慰,听来却更垂下头道:“我上回应了照顾你姐姐,结果害她现下还在牢里受难,这回又应了帮你照料煊儿,却连煊儿也没顾好,差点摔断了腿。眼见我是个没用的人,又岂值得你挂念……”
他话还没说完,竟忽而被裴钧捧起脸来吻住唇,一时愕然睁眼,下意识想推开裴钧,却已觉裴钧揽在他后腰的手更圈紧了。
这时要推也推不动,他反倒整个人被裴钧两步往后抵去了木架上,撞得背后一架子瓷器刺啦一声杯碟动荡,惊得他心头一震,愣神间齿关未防,又轻易被裴钧侵进唇舌激烈地吸吮纠缠,登时耳朵都红透了,推搡间手被压着抽不出来,恰尴尬地卡在裴钧下腹处,抽了一下也没抽动,便无措地紧紧捏起拳头,脸更烫得厉害起来。
裴钧原只想断一断姜越思绪,岂知咬着姜越的唇瓣却渐渐食髓知味,不知不觉间,竟觉头顶有热血往身下灌去,放在姜越后腰的手便本能顺着他脊尾更向下移。
姜越察觉了,身形一紧扣住他手臂。可止住了这边,裴钧另手却已从他颊边滑至他后颈,死死扣住他后脑与他相亲,拇指更一捻他耳垂,再趁他不察,又一寸寸把被扣住的手臂挣出来,终是扶着姜越紧实的腰线又往下探去了。
唇齿相接中,裴钧温厚的手掌贴着姜越臀线往股缝抚去,摸得姜越双腿一颤,下刻又忽而把姜越往他怀中一摁,立时叫二人下身处贴合在一起。
姜越一愣,登时往后一抽身,却只是退无可退地再次把身后一架子杯盘撞得猛响,双眼难以置信盯着裴钧:“……你,你——”
“是你问我挂念你什么的。”裴钧不退一分一毫,粗粗喘息着将手撑在木架上,偏头看着姜越一张红脸,极忍耐道:“你比我还长一岁,我夜里挂念的什么,难道你能没挂念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