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与时一直认为自己是做学问的人,其次才是其他社会行为的参与者。
面对巨变他安静几秒,再开口时语气维持着一个学者的沉稳持重:“我明白。”
*
稍后,萧与时和基金会律师通话。律师非常专业,所述内容也准确详实。
“教授,费恩医生本来一直不承认数据造假,却突然在今日的司法问讯程序中改变说辞,说以您为代表的基金会高层看过测试数据,对部分数据不满意,他不得不做些删改,才能满足推广临床手术的条件。”
“基金会原本只是投资方,哪怕手术造假,基金会承担的法律责任也有限。眼下费恩医生推脱责任,一口咬定是配合您的暗示伪造作弊,您要做好应诉答辩的准备。”
“还有,100例病人的说法并不准确。目前核实发生金属碎屑的病人群体有且仅有5例。但是潜在受害群体或许高达100,甚至更多。”
“此外还有一个衍生问题。临床实验推出的商业广告,极有可能被地方法院裁定为虚假广告。广告形象人是中国国家运动员沈如磐女士,她可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负面冲击。”
律师措辞谨慎,但萧与时知道,沈如磐将面临巨大的非议。
他抚额思索,片刻后平静地开口:“保护她。不惜一切财力物力,哪怕动用关系做舆论引导也要保护她。她是受害者,不是帮凶。明白吗?”
律师颔首:“明白。”
第54章 重返柏林(上)
萧与时返回西北极深地下实验室的第二天, 沈如磐销假归队。
她没有说出实情, 照旧继续训练。她表面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异样,能和队友谈天说地, 又能保持高质量的训练水准,唯一的区别就是训练完她再也没有立刻掏出手机联系谁、抑或硬挤时间回家瞧瞧的迫切劲。
反正是住宿舍,她经常不紧不慢地收拾好重重的背包, 一个人默默往回走。吃饭、洗澡、早早睡觉,这就是她的晚间日常。
偶尔她也会记得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然而一想到起萧与时离开前问的问题, 她心中异常烦乱,失眠不说,想联系他的心情也骤然消散。
没有最初心动的感觉了吗?当然不是。
她依然喜欢他。只是, 对他的爱恋,对花样滑冰的不舍,这两种本不应该掺和在一起的情绪突然互相纠缠起来。她一日放不下花样滑冰, 看见他便会想到破裂的假体,继而影响她和他的感情。
她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她就是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了。身体糟糕, 感情关系也一并弄糟。
哎。
*
日子不好不坏地过了一周。
那天沈如磐还是照常训练, 刚完成几组3周接3周的连续跳跃, 她的腰部又窜起冰凉的刺痛, 接着从腰到双腿急剧麻痹,她一下失去对身体的掌控狼狈摔倒。
她迟迟不能起身,队友赶紧把她扶起:“沈姐,你还好吗?”
她缓了半分钟才勉强恢复过来, 对队友生硬地点点头:“还行。”
“需不需要我送你去瞧瞧队医?”
她摆摆手,跑到休息区歇气。刚坐下,总教练面色凝重走过来拍了下她的肩,她一惊,哪里顾得上腰痛,紧张站起。
总教练开口说道:“过来开个临时会议。”
她以为是讨论黄金联赛,待到走入会议室,却看见除了总教练和国家体育局领导,还有黑压压一片调查组的人。
沈如磐这才知道椎间盘假体涉嫌医疗欺诈的“篓子”已经捅到国内,而且这个篓子是通过一封匿名信举报到国家体育局。
调查组仔细查问沈如磐在德国治病期间接受的手术,以及她为手术代言的来龙去脉,包括她和费恩医生的个人往来、和萧与时的私人关系,也都一一问过。
沈如磐该说的都说了。有些不该早早表明立场的话,她也说了:“我相信医院和基金会的清白,绝对不可能发生伙同造假之类的事。”
调查组为首的官员摇头:“不是伙同,是医院迫于基金会的要求,不得不作假。”
“迫于?”沈如磐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
这桩纠纷在德国那边暂无司法定论,官员也没给个确切说法,反问:“据说很多患者在术后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反应,你有没有出现类似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心底产生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应,沈如磐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实话实说未必是好事。
她顿了顿:“我挺正常。”
“我们调查组密切关注造假事件是否会给国家体育队带来负面影响。你代言了对方医院的广告,难免遭到舆论弹压,稍后中德运动康复医疗项目的合作,你不宜再担当推广人。”官员看一眼总教练:“换成别人。”
会议开到这里基本结束,官员合上记录本:“如果有后续需要,你还得配合我们做内部调查。”
“明白。”沈如磐连连点头。
等到调查组一行人离开,严肃的气氛尚未消除,总教练又盘问沈如磐:“你上次请假是不是因为提前知晓医疗造假?”
“不是。”沈如磐斩钉截铁地否认。
“你的身体怎么样?”
“挺好。”
“真的?”
“真的。如果出现什么不妥,我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总教练深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小沈,这件事虽然发生在国外,但舆论很难预估。你这段时间低调些,不要让任何境外势力或者不怀好意的人抓到把柄。”
“至于你和你的男朋友——”总教练打住,用匪夷所思语气问道,“你是不是被骗了?对方究竟是堂堂正正的学者教授,还是投机取巧的商业人、不入流的学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