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2 / 2)

他见费恩眼睛里有很多血丝,面色疲惫,想必这段时间殚精竭虑,道谢几句。费恩听罢摆摆手:“这是我应该做的,否则我也不好向你交差。”

萧与时知道这位长辈耿耿于怀上次的争执,也不计较他的言语,淡淡问:“沈如磐的情绪还好吗?”

“不好。她常常在湖边一坐一整天,说想静静。你口才不错,可以帮忙劝一劝,让她不要那么悲伤。”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谁口才再好,都难以解开沈如磐的心结。

萧与时虽是教授,授业解惑无所不能,此刻也叹口气: “我去看看她。”

*

医院林荫道的尽头是人工湖,面积不大,深度极浅。沈如磐就坐在湖边的石凳上。

眼下是春天,春意盎然,树木枝繁叶茂。风吹过树梢发出娑娑声,柔和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叶间透射下来,照出一地的粼粼光斑,显得生机勃勃。

她置身在如此美好的景色里,眉目间的怔忡却更显深刻。

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吹皱,漾开一圈圈波纹,虽然细小,久久延绵。她失神地盯着看,等到波纹完全消失,又从地上拾起石子丢过去。

小小的石子在湖面打着水漂,犹如蜻蜓点水,连续弹跳数下方才坠入湖中。

萧与时远远地看她一会,考虑是否上前,她蓦地回首,瞥他:“你来了?”

“嗯。”

“我听费恩医生说,你最近天天来。”

“……”

见他不说话,她收回目光重新望向湖面:“既然来了,过来坐坐吧。”

他朝她走过去。

阳光洒在湖面上,湖水泛起温暖又灿烂的金光,映衬着两人肩并肩坐着的身影。这样的画面颇有点结伴郊游的意思,可惜他没有主动找话,她亦无心交谈,只慢吞吞地再拾石子,一颗,一颗,又一颗丢出去。

不论丢掷多少次,石子最多在湖面上弹跳三下,接着沉入水底。

她倦了,收手说:“我小时候听大人讲,石头在水面跳跃的次数越多、时间越长,就可以许下并实现一个愿望。”

这是流体力学的原理,只要手法正确,石块就能以最大次数掠过水面。

萧与时说:“我教你。”

“不必了。我的心愿太多,只怕一个小小的人工湖难以承载。”

她说完长长吐口郁气,转过头看他:“我给花滑队领导打过电话了。我说,我的身体又出现毛病,回不来了。请他按照之前的约定,将我和陆楠拆开,并为陆楠另配女伴。”

“领导无言许久,说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把真相告诉陆楠,在此期间让我守口如瓶。”

其实领导还有一层意思,沈如磐没有挑明。她已经消失了很久,国内媒体早就报道过她疑似因伤退役。现在拆队换人既成事实,万一有记者联系她,她最好保持沉默。

萧与时并不认为短短几日沈如磐就已想通,反问:“你接受这个安排?”

“当然。时间对运动员都弥足珍贵,我不能无止尽地拖累陆楠。”

她的声音很平静,说完抬手拢了拢耳边的发丝,仿佛看淡看开。可她另只手撑着石凳,纤细的胳膊微微发颤,分明难以释怀。

“那你呢?领导对你又是什么安排?”

“按照规定,我没有资格留在国家队,至于会被分配去哪个地方队,以及地方队是否愿意接收我,一切未知。”

诉说就此打住,接下去很长的时间里她都没有说话,维持着眼帘低垂的坐姿。

风乍起,再度吹皱平静的湖面。萧与时打破沉默,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凝重:“你对自己有什么打算?”

她不语,拾起一个沉甸甸的石块,用力把它丢出去。石块在空中划了个长长的抛物线,扑通沉入水底。

她开口:“我不知道,我很迷惘。”

*

*

时间又逝去两天,到了沈如磐计划回国的日子,她接到陆楠打来的国际长途。

那是一通无比纠结的电话。

“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真相,反而让教练通知我?如磐,我不接受现在的安排,我要来柏林。”

“你来了也不能改变现状。再说我已经享受了特殊待遇让你足足等待一年,无论如何不能再浪费你的时间。你还是听教练安排,和童欣搭档。”

变化来得猝不及防,陆楠满腔质疑无从说起,只能用非常心疼的语气问:“你呢?一个人继续留在德国治疗?”

沈如磐心中五味杂陈,堪堪嗯了声。

“新一轮治疗周期是多久?”

沈如磐听费恩医生提过放射治疗代替手术切除的方案。她不想隐瞒,硬着头皮讲:“我不知道,得视恢复情况而定。一月两月,一年两年,又或许更遥遥无期。”

气氛瞬间凝固。

陆楠难以置信地说:“如磐,你回来吧。你难道不觉得疲惫吗?四处求医坚持了这么久,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这么折腾,反反复复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很想你,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你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挂念吗?”

这是第一次,陆楠直白地说出他对治疗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