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住下唇,抬起头,欲语还休地瞥了陈一刀一眼,然后失落地收回了目光,捏紧拳头不说话。
这幅无声胜有声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脑补出一场大戏,偏偏在场的又都是联想丰富,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记者们已经在心里拟定了好几个标题“新欢不敌旧爱,陈一刀糟糠妻不下堂”、“陈一刀河边湿鞋,犯了男人常犯的错”、“邹宁宁倾城美貌演绎这段不伦恋”……
于是,网上又传出了好几条对陈一刀极为不利的消息。
而记者们更是发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像闻到了腥味的鲨鱼般,追着陈一刀不放,见从邹宁宁这边问不出什么,一个个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纷纷又转头将冰冷的话筒对准了陈一刀。
“陈导,你准备怎么处置跟邹宁宁的关系?”
这是已经给他判死刑了,陈一刀嘴角滑过一抹讥诮的弧度,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拨开那只差点杵到脸上来的话筒,然后揽着吕静,将她护在怀里,低声说道:“走吧,这里太乱了,我先送你回去。”
原先的澄清计划在从左宁薇口中得知真相后,已经行不通了,越澄清只会越乱,那这场所谓的新闻发布会也没了再继续的意义。
吕静咬住下唇,抬头看了陈一刀一眼。他目光沉静,好似被刀诛笔伐的不是他一样。他明明知道,这一切都跟她有关,却不肯开口,让她帮忙解释。
吕静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的烦躁,只能被动地被陈一刀推着往外走。
到了主席台边缘的台阶处,这些记者仍旧穷追不舍,见陈一刀水火不侵,这些人不甘心什么消息都没得到,转而将话筒对准了吕静:“吕女士,你能跟我们说说,是什么促使你下定决心原谅陈导,并帮他隐瞒真相的吗?”
“让开!”陈一刀不耐烦地吼道,“有事冲我来,我妻子是圈外人,与这一切无关。”
但会场中乱哄哄的,处于亢奋中的记者哪会听他的话,一个个继续蜂拥过来,将陈一刀的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陈一刀怒了,跟着几个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一起,伸手推开记者,大吼道:“让让,让让……”
因为力气太大,推搡间,一个记者的单反在慌张中没抓稳,直接掉了下来,好巧不巧地砸向吕静的脑门上。
见状,陈一刀连忙将她用力往怀里一推,手跟着往前一横,挡在了单反前。单反滑过他的手背扑通一声往前滚去,直接砸到了前面的记者肩头,那个女记者穿着高跟鞋站在台阶上本就有些吃力,猛然吃痛受惊,慌乱无措中,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晃,人不受控制地向倒栽葱一样,直直往后坠去,压到陈一刀的身上。
这就像是推翻了多诺米骨牌一样,哗啦啦地,顿时一大片人都跟着倒了下去。
“小心,不要乱动,小心,不要踩着人!”
唯恐发生了踩踏事故,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急了,连忙翻身跳上了主席台,拿着话筒,扯着嗓子嘶吼道。
这声震如雷,成功地让还挤在外围的记者止住了脚步,见势不对连忙往后退,个别机灵的见势不好,连忙拿起手机拨打急救电话120
左宁薇站在门口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她咬住下唇,焦躁不安地踮起脚尖往人群中心望去,那边推搡间已经挤倒了一二十个人,黑压压的一片,全瘫在台阶上,哎,希望没人受伤。
好在酒店那边知道会议室出了事,连忙加派了人手过来,才渐渐控制住了局势,摔倒的人一一被扶了起来,大多都没什么大碍,只受了点皮外伤,擦点碘伏消消毒就行了。
就在大家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地上突然传来一道惊恐凄厉的女声:“一刀,一刀,你醒醒……”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最后一个记者被拉起来后,露出了被压在最下方的陈一刀。他头朝下,趴在台阶上,双臂紧紧抱着娇小的吕静,一动不动,从背影看不出受了什么伤。
吕静满脸泪水,缩着身子,缓缓从他的臂膀中间爬了出来,伸出一双颤抖的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抓住他的背上的衣服哭得伤心欲绝:“一刀的额头撞到了台阶上,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听到她的哭诉,大家这才发现,铺在台阶上的暗红色的地毯上一片湿润,颜色比别的地方要深得多。
大家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大了,好在影视城旁边就有一家医院,救护车来得很及时,直到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陈一刀被抬上了救护车,吕静才魂不守舍地回过神来,直接忽略了一干记者和工作人员,发疯般追了上去,挤进了救护车里。
因为陈一刀看起来受了不轻的伤,记者们这次不敢再穷追不舍,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左宁薇也跟了上去。
到了医院,陈一刀直接被送进了急救室,吕静和杨哥、张尧皆焦躁不安地守在急诊室外。记者们被闻讯而来的警察拦在了外面,不让进去,只能焦虑地在守在医院外面等候消息。
左宁薇凭着那张工作证,蒙混过关,混了进去。不过她没过去,只是安静地站在急救室的另一端的走廊上,远远地看着。
急救室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难熬。
吕静抱着头,手上的血迹擦到了头发上,她似乎也毫无所觉。等了许久,急救室里仍旧没有动静,她抬起头,死死盯着急救室的门,就跟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擦擦手吧。”左宁薇拿出一包湿巾,递给了她。
吕静愣了愣,反应极慢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左宁薇,过了几秒似乎才意识到急救室只剩她们俩了。
瞧见她的目光,左宁薇解释道:“张尧和杨哥去处理善后事宜了,让我在这里陪你。”
陈一刀倒下了,现在所有的事都压到了他们的肩膀上。
吕静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她平静地点了下头:“哦。”
然后接过纸巾,缓缓地擦拭着手上干涸的血迹,神情悲凉,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左宁薇跟她本就不熟,上回在咖啡馆更是不欢而散,因此也没有主动打开话题,只是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急救室的大门。
过了一会儿,吕静将擦过手的湿纸巾丢到了走廊上的垃圾桶里,转过身,看着左宁薇:“你告诉了一刀。”
口气肯定,左宁薇也没否认:“没错。”
吕静嘴角一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你。”
左宁薇有些怔忪,明白吕静这是原谅了陈一刀,只是这原谅的代价有些大,也不知道陈一刀能否醒来。
可能是因为她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也可能是这里只有她一个听众的缘故。吕静咬紧下唇,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边哭边后悔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小心眼,太记仇,太高傲,夫妻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沟通的?我心里有气,有恨撒出来就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他?老天爷,有错也都是我的错,你要罚就罚到我身上吧……”
左宁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给她递纸巾:“别哭了,你们俩都有错,现在醒悟还为时不晚。”
吕静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神情坚定地看着急救室的门:“没错,你说得对,还为时不晚,一刀一定会没事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吕静的祈祷,又过了一会儿,急救室的大门终于被推开了,一个男医生走了出来,边擦汗边说:“病人伤到了头部,出血过多,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但还处于昏迷不醒中,请不要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
说话间,护士已经推着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陈一刀出来了。
见到丈夫,吕静急切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哪知竟浑身无力,一屁股滑倒在了地上。左宁薇连忙过去扶起她,跟着护士,一路到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