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蓁坐公交来到城市的另一边,老城区,日新月异的崭新建筑们将破败的老房子夹在中间,它们看起来又瑟缩又可怜。
早市散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推着掉了一个轮的购物车缓慢地穿过马路,里面装满了他采购的战利品。云蓁背着书包,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走进一道窄窄的巷子,她跟着他走进去,老人的身影隐没在一个破旧的小区里,小区外围是一个由一楼住户改造的旅馆,挂着一个被晒褪了色的绿色牌子,上面写着吉祥旅馆四个字,另一个牌子上写着“推拿针灸”,门口挤挤挨挨挂了好些铜牌匾,云蓁凑上前去,看到其中一个上面写着“国家一级推拿针灸师”。
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一掀帘子走出来,目光把云蓁从头到脚刮了一遍,笑眯眯地说:“小妹妹,来针灸哦?一次就见效,要不要来试试?”
云蓁笑了:“你说见效就见效?你算老几?”
男人眉毛一竖,登时就高声叫起来:“你这个小妹妹,大白天的拿我寻开心哦!你都没试试咋个知道不见效的嘛!”
云蓁转身就走,走出老远了还听到男人在招呼她。
她随意进了一家附近的电影院,星期叁的上午,基本没有人,她买了一张五分钟以后就要播放的电影票,检票员打着哈欠撕了票根,嘴角一努,说:“叁号厅,直走左拐。”
检票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云蓁突然想起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云廷山带她和李素君来看电影,有个年轻漂亮的检票员,穿着棕色的制服套裙,身材窈窕,头发梳得光光的挽成一个发髻盘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还记得云廷山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李素君走在一边阴阳怪气地挖苦他:“眼珠子都粘到人胸脯上去了,你还带着你女儿呢,能不能注意点形象,收敛一点?”
云廷山充耳不闻,抱起她走进黑乎乎的电影院,一路上挨挨蹭蹭挤过无数条腿,她被安放在李素君和云廷山中间。
云廷山到底有没有把眼珠子粘到年轻漂亮的检票员胸上,云蓁已经不记得了,只是一直记得云廷山忍耐的呼吸声,还有紧紧抱着她的胳膊。
那是在她的记忆里云廷山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像个寻常爸爸一样带妻女去看电影,去过一个周末。
她一连看了叁场电影,出了门,感到一阵眩晕,太阳光劈头盖脸地晒向她,她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里,要干什么,很茫然。
一切都好无聊,原来真正到了掌握一切、做主一切的时候,她居然会这么茫然。
云蓁突然感到很委屈,为什么偏偏对她这样,她都已经放弃挣扎了,要从容去死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这个城市的空气里一直洋溢着海腥味,她像一条终于挣脱渔网的鱼,自以为游得很远很远了,却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幻觉,她还是没有脱开这座城市的网。
城市的高楼大厦吞没了她,一张疏密有致的渔网罩在她的头顶,随时准备收网捕捞。更多小说请收藏:xyuzhaiwu6.
她的身上弥漫着一股可疑的淡淡的鱼腥味,她可能还不如一条鱼,鱼还有大海,而她的大海,早就枯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