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徐徐道出这声叹息的同时,锦年亦是明了。心里沉甸甸的,直往下坠去,说不出的难受。
同他……一样的心思么?
明明,对彼此明明曾经渴望许久,梦寐以求。可真正成为现实咫尺相对时,却反而难堪,情怯,拙于应付。
所以,纵然相逢,即使相知,也终究两难圆?
“锦年呐,你知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周可问。
再与眼下光景重叠,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过他像今日这样,拥有如此鲜活的表情,行止。
幼时模糊的印象里,他是那样锋利的一个人,或喜或悲,都是那样鲜明,可是近年来频繁相处,他却一直都是淡淡的了。那样镇定,没有什么格外特别激烈的跌宕。他从来都是是那般冷淡,冷淡的近乎冷漠。
她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在大致了解到他的身世后,曾天真的以为,母亲便是他生命中最严重的伤,他是因为思念母亲。如果能够解开来,治好,他就会打开心结复而变得敞亮。
可……
这一错神的功夫,以致她又回想起方才梦靥里的他,那样无助,痛苦,狼狈。
他不单单只是呼唤母亲的。
他还在叫小乖,时而那样温柔,那样卑微,时而又那样刻薄的诅咒。
而听他的母亲说,她不在时,他还曾更加怨毒的憎恶着他的哥哥。那是在她眼中,他一直以来最崇敬,最信赖的哥哥。
锦年有点难过,恐惧。因为她突然觉得,她似乎从没真正认识,了解过这个男人。了解他……究竟生活在怎样一个世界。他的世界里,曾经路过怎样的人,人们?又对他捅了多少刀?
“我不知道。”她只好哑声道。
“是啊,有的时候,我们自以为亲近的人,实际上一点也不了解。就像我也猜不透母亲是怎么想。”周可姣好的脸颊荡开一抹极苦的笑,“那么锦年,你是否可以,起码叫他知晓,母亲她……其实一直很牵挂在我之前的‘那个孩子’。而我,也一样会转告母亲,他的心意。”
锦年眼角微酸,不住的点头,“好。”
周可“嗯”了声,执起锦年小手,“走吧。”
“去哪儿?”锦年不解。
“让他们再单独待会儿。”周可一手扶着腰身,一边小心下楼,“你帮帮我,我们去煮好吃好不好?”
“做饭吗?”锦年眼睛一亮。
“菜都买好了。你们如果没有其他安排,一起吃顿年夜饭?”周可提议
“可以吗?”锦年惊喜的问,又想起件事,不禁有些迟疑,“可是,你家……”
“爸爸得明天才能回来。”周可却洞察她的心思,抢先道,“我先生也是,得初三才轮班。”
锦年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她甚至想要立即飞奔回去,想要叫他也知道这个消息,可是最后还是按捺住,喜滋滋的跟着周可去了。
锦年对于烹饪兴趣向来兴趣颇大,奈何天资实在有限,无论是从前家里厨娘悉心培育,还是后来在中国和纫玉厮混,她始终学不会这本事,只眼巴巴的羡慕她们做的一手好菜。
何况,这是她在中国渡过的第一个新年,可以和重要的人一起这样有意义的经历,对她而言,实在太难得。她自然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可惜,只是合作半晌,她这一短板再度暴露,再热情也敌不过客观技术。周可不忍嫌弃她,也不敢让她再碰,只好叫她在一边做一些搓圆子之类没什么技术性的活。锦年不知觉,依然开心,抱着一盆糯米倒腾的格外认真。
厨房蒸汽氤氲,袅袅绰绰,二人不间断的说笑,锦年恍惚抬头,忽觉这或许是今日最暖的时光。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安菡芝端着空碗空杯下了楼来,看见锦年也在帮忙,有些吃惊,
“小可,你也真是的,怎么自己躲懒倒叫客人做活呢?”
“太太不是,是我想要帮忙啦。”锦年忙不迭解释,“我喜欢做这些的。”
安菡芝轻笑摇头,“这与喜不喜欢没关系,你是来这儿玩的。”
劝说过锦年,又转身对着女儿关切道,“好了你也别弄了,今天也辛苦了,回房休息会儿,别累着孩子。我来就好,都是收拾一半的菜,没问题。”
锦年有些失望,可奈何抵不过安菡芝的坚持,加之周可悄没声息的捏捏的她的手,“让妈妈一个人做吧。”
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也只好慢吞吞退了出去,再一想他现在一个人也是确实不妥,于是和周可道别上了楼,可惜他并没在房里。
“安瑞。”她喊了声他的命,可只有回声搭理她,几番转悠,最终透过窗子,看见庭院里篱笆墙边一抹熟悉的影。
锦年顿时松了口气,推门而去。
下了楼,果然在那儿。
他在单薄的衣衫外加了一件墨色的大衣,泠风微雨,竹篱小河,他长身玉立。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终不可喛兮。
他站在红尘烟火里,她却觉得他离她那样远。仿佛是孤清的月,那么美,却那么遥不可及——calvin不是,他才是。
他转头,静静的望向她所在的位置,锦年蓦然感觉到他迫人的视线。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她小声开口。
安瑞微微颔首,并不言语,又转过身去,扶着桥栏。锦年小跑上前,牵起他的手,陪他一起看风景,河面,蓑衣轻舟,风雨婆娑。
“你刚退了烧,别再吹风了,又得着凉。”她关切的摇摇他的手。
他却摇头,蹙眉,“心里有些乱,想要透透气。”
“怎么了?”锦年轻柔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