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来也好笑,”王熙凤见薛宝钗生了雄心豹子胆,敢这样跟她说话,就也不咸不淡地说,“主上下旨,叫娘娘回家省亲。臣妇这忙里忙外的,将各处布置整齐了,就连 小戏子也跟庆国公家借来了,偏生没找到个顶门立户的男子汉。虽有大哥儿、二哥儿两个,但他们小孩子,哪里顶用?又不能找到什么张三李四充门面,不得已,才 叫了王家人来。不是我们王家人爱来,实在是你们薛家没人。”
一席话,说得薛宝钗悲从中来,暗道幼时他父兄只将她当做可令薛家兴旺之人,谁知薛家不曾兴旺,竟叫王家抢了先。
“嫂子,舅舅他们……”
“知道,已经叫他们远着忠顺王府了。你放心,一切有我照应着呢。”王熙凤信誓旦旦地说。
“倘若步了周、吴两家后尘,嫂子如何照应?”薛宝钗问道。
王熙凤笑说道:“你且放心,有道是狡兔三窟,难道你嫂子我就是束手待毙的人?若有个万一……你尽管将荣郡王托付给我。”
薛宝钗心里一寒,却见王熙凤挽着她的手向屋子里去,边走边说道:“如今那宝郡王虽风光,但也不过是个在外头打仗的,咱们的荣郡王,小小年纪就封王,将来前程远大着呢。”
“嫂子竟有那样雄心?”
“难道你没有?”王熙凤心知薛宝钗野心不在她之下,不过是一个张扬些,一个内敛些罢了。
“……无缘无故,主上为何叫我回家省亲?”薛宝钗见这更衣之所,瓶中插着的也是牡丹,更觉薛家奢靡。
王熙凤笑说道:“我知道缘故,待娘娘省亲后,咱们家捐出粮食来,又能得了美名,这不比依着皇帝的话,悄悄地送粮食要痛快?”
薛宝钗恍然大悟,偏生又劝说不了王熙凤,只能由着她了。
更衣之后,姑嫂二人进了花园宴席,只见宴席上,猴脑、象拔、熊掌各色山珍海味,又有俊俏袅娜的小戏子在戏台子上轻歌曼舞。
薛宝钗瞧了两眼,就觉无趣,偏生又无宫人来催促回宫,只得按捺住,冷眼旁观瞧着王熙凤如何摆威风。
待过了三更,听执事太监起驾回銮,薛宝钗立时起身,忽然见荣郡王不在身边,向身边看去,只见荣郡王早在王熙凤怀中酣睡,想起王熙凤那一句尽管将荣郡王托付给她,登时一凛,忙令莺儿接过荣郡王,就立时带着荣郡王起驾回銮。
待回了宫里,只见宫中静谧非常,各宫室早已熄了烛火。
薛宝钗本意是再向太后、皇后磕头谢恩,待见各处都睡下了,只能待明日再去谢恩,在毓秀宫里,将荣郡王摆在床上,用力地他手脚拉直,忽然见荣郡王醒来,就笑道:“天晚了,快睡吧。”
“舅妈呢?”荣郡王天真地问。
薛宝钗笑说道:“舅妈在家里头呢。”又轻轻地拍了拍荣郡王,看他睡着了,就慢慢发呆,次日一早,就早早地向皇后宫中给房文慧请安。
请安时,少不得要听计惠妃将她比作周贵妃、吴贵妃来揶揄打趣。
薛宝钗听着话,见吴嫔不住地悄悄看他,就笑道:“吴嫔有话说?”
吴嫔笑着将头一转,心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走着瞧呢?
“皇祖母,皇祖父说,正在天灾人害之际,薛妃家拿米粮赈灾,实在是国之幸事,已经封了薛蟠为广仁伯,皇祖父叫你等薛夫人进宫请安时,再另行赏赐下去。”
“好孩子,这样长的话,也能学得一模一样。”房文慧坐在上面向皇长孙招手,待皇长孙跑到她身边,就拿着手摩挲着皇长孙的后脑,“早上吃了什么?”
“吃了两碗蒸鸡蛋。”
“吃两碗做什么?”
“皇祖父忧心国事,吃不下,我替他吃了。吃了有力气,大了就能跟着父王一起赈灾去。”
“好孩子,将来不但能像你父王那样去赈灾,还能像你五王叔那样去打仗。”房文慧搂着皇长孙称赞道。
上头祖孙二人旁若无人地说起蒸鸡蛋来,薛宝钗在下面坐着如芒刺在背,见计惠妃、吴嫔等纷纷看来,于是微微笑着不言语。
“贵妃娘娘好福气。”方才在心里诋毁的吴嫔忍不住艳羡地说了一句。
计惠妃也不由地说道:“委实是好福气,这样的好嫂子,我们家怎么就求不来呢?”
薛宝钗面上戴着笑,心里却想着皇长孙竟然跟皇帝同吃同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