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拿着他手机坐在沙发上。“把你微信支付的交易记录翻出来给我看。”
“看那个干什么?”他当然不会以为这件事今天就算完了,但没想到一晚上过去她居然想到了这个。糟糕的一点是——交易记录里有的东西他还真就不太好解释。
“你说你没她联系方式——那平时有没有送过人家东西?买东西了就有记录吧?”
他妈一路翻到底,一个一个挨着问下来。在外边吃饭的支付记录还能够搪塞,转给许之枔的那几笔钱在他妈那儿才是最大的疑点。
删了许之枔之后交易记录里显示的仍然是备注名。“你为什么给那个许什么什么转那么多钱?”
“……就,一起吃了一次饭,他结的账,之后我转给他。”
“你天天在外边吃?你不用赚钱,花钱倒是潇洒嘛。还跟人一起吃,除了他还有谁啊?我就说你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就没学个什么好——”
他垂着头听了会儿,然后提醒她:“你手机有来电。”
……
这一通电话把他妈的说教搬到了马路上、公交车里,直到进了一栋外观不起眼的建筑物后话音才戛然而止。
外边挺热挺晒,这里边的温度却瞬间把人送到了西伯利亚。
这是县城唯一的殡仪馆。
付罗迦此前没来过这儿,在路过吊念厅时看见里面的舞台和麻将桌还是有那么一点惊讶。另一种装饰稍微肃穆一些的房间正中摆着些四四方方的手术台一样的玩意,只不过上面铺着的布不是白的,而是跟礼品盒衬里一样光溜溜金灿灿。在目光触及上边那些陈放的遗体之前他就移开了眼,说不清是为了避讳还只是单纯觉得害怕。
走廊是露天的,烧纸用的大小焚炉排得整整齐齐。现在只有两台焚炉燃着火,他三舅站在其中一台前边。
三舅胸前别了朵惨白的小白花,脸色倒是很红润。“付罗迦怎么没上课?”
“他请假休息几天。”他妈推他一把,“问你呢,说话!”
“……对。”
然后就进了一间吊念室。麻将桌围着坐了一圈人,洗牌的声音听着相当热闹。几个中年女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聊天,面前摆着果盘。
“……哎唷,她走的可不安稳啊,眼睛睁得有茶杯盖子那么大,这边的化妆师弄了好久才给人合上——”
“听说那个病到最后大多数人都是痛死的。”
“造孽哦。”
“宁清来啦?哎,这是你儿子?他不上课?”
“在学校请假了。”他干巴巴回答。
他妈又一推他:“怎么不叫人!有没有礼貌!”
“来了就先去参灵*吧。就在隔壁放着呢。”瓜子壳被吐出来。
他妈皱眉。“他也该去?”
“小辈给长辈磕个头是应该的呀,规矩就是这样嘛。”
他其实没怎么明白参灵的意思,直到他看见那个房间里的停尸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里比刚刚那屋还要冷一点。
停尸台前边三四米的地方摆了张黑白照,黑白照前围着几捧蔫眉耷眼的菊花。一个插着几线香的香炉往外冒着灰烟,再前面是一个圆蒲团。
灰烟时拥时散模糊了空间,人明明站在原地,却像是被推向了一个无穷的远处。
他妈没再说什么,迅速地跪到圆蒲团上对着遗像磕了个头。他跟在后边默默照做。
头点地然后抬起,正好看见遗像上的人,人的脸上是一个由纯黑与纯白勾勒出的安然的笑。
这时他手指指腹突兀地痛了一下,眼前的黑白两色里突然有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在某种突如其来的情绪的洗刷下,他还未消肿的眼睛又开始流泪。
……是我的错。
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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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前两处都是骂人话应该能理解~参灵也是方言,大概意思是对着遗照拜一拜
殡仪馆流程就当全是我编的呗
下章争取让许同学出来遛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