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当正午,九君城中一片沸腾。
所有的人都涌到了街上。
李尚站在囚车里,被拖着从街头游到街尾,每行一段路,便会被群情激奋的百姓拦下来,用各种污物糊上一脸一身。
臭鸡蛋、烂菜叶,甚至粪便,一桶一桶地从头上浇下去,骂声,嘲讽声,讥笑声响彻街头。
他面无表情地站着,闭着眼睛,不躲不避不让。
白洛洛趴在墙头上往外张望:“公子,你说他后悔吗?”
何蓑衣坐在树下看书,头也不抬地道:“我怎么知道?”
白洛洛气呼呼地抠下一块碎瓦朝他扔过去:“你怎么不知道?多和我说句话会死人么?”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拉着她,和她谈人生,谈世情,分析李尚这种人是个什么样的,该防着该远着,该怎么着……
他倒好,不但不回答,还呛她。
瓦片在距离何蓑衣一尺远的地方跌落下来,砸到地上,闷闷一声响,碎成了几片。
白洛洛一下子觉得热闹也不好看了,红了鼻头,汪了眼泪,跳下梯子,拧身就往屋里跑。
何蓑衣淡淡瞥她一眼,低下头继续看书,并没有叫住她的意思。
白洛洛冲到门口又跑回来,站在他面前将手挡住书,气势汹汹地说:“你不是说要让李尚慢慢享受死的乐趣吗?怎么,他这会儿要行刑了,你却还在这里坐着?说话不算数!”
何蓑衣平静地说:“是啊,我就是说话不算数,你要怎么样?不如趁早回京?左右你此次立了功,帝后都不会薄待你。”
白洛洛呆了呆,道:“可是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我娘还没找着呢。”
何蓑衣缓缓抬头,看着白洛洛。
阳光下,白洛洛的碎发和眼睛透着一层浅金色,令她显得十分生动,是他这个年龄的人所没有的生动。
她的娘其实已经找着了,不过人早已经死了。
只要他把这话说出来,便可将她所有的退路全部堵死,以后她再不会缠着他不放。
可是想起那封遗书,再看看面前这双浅金色、满是希冀的眸子,何蓑衣突然有些不忍心。
他垂下眼,把书移开,起身往里走。
白洛洛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越来越凉,觉得他和她,就像隔了海那么远。
她没有见过海,但想来就是这样遥远看不到头的距离吧。
她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鞋尖,习惯性地想踩,却又下不去脚。
自她下山,便再也没穿过破旧的鞋子,脚上这双鞋绣着精美的图案,翠绿色的,非常精致好看。
是何蓑衣让人扔到她床上去的,她去谢他,他淡淡地说,只是不想她丢他的脸而已。
她却一直不信。
也许真的是这样。
白洛洛咬咬唇,小声说:“了不起啊,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去找。不理我也算了,我自己去看热闹。”
她转过身,很大步地往外走。
想起有人说过,这个院子乃是当初营建九君城时,何蓑衣单住的地方,钟唯唯来过很多次,再想起他这次来到九君城,点名要住这里,就更委屈了。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她使劲擦掉,忿忿地说:“一个老男人而已,谁稀罕,一辈子打光棍儿去吧!哼!”
“你骂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