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为君 三无斋主人 3246 字 8天前

果然,安靖帝脸上露出烦躁不安的神情,道:“这是想要给朕施压。打量朕还如之前那般好性儿吗?”

楚昭劝道:“寒门出身的儒臣就是这样的左性,既拘泥又好名,皇伯父不搭理他们就是了。何必生气呢,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罢了,巨卿替朕打发了这些人吧。”安靖帝听了楚昭的话,挥挥手让薛振下去,然后欣慰地招手让小侄儿到自己身边来,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

楚昭如今十一二岁的年纪,已经略脱奶气,由萌宝宝蜕变为芝兰玉树般的少年郎,容貌在同辈之中最为出色。

时人都说:“见到临淄王,就如在碧玉做成的山上行走,只觉得光彩照人。”

安靖帝自来就喜欢以貌取人,见到美玉般的小侄子,便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振,亲近之意顿生。

楚旭笑道:“还是我们阿昭贴心。过来坐。”说着,他就往旁边挪了挪。

御辇上的龙椅非常的豪华舒适,能容纳三个人坐上去。楚旭这么一挪,便腾出一大片空档,招手邀请楚昭一同坐在御座之上。

多少太子坏事就坏在受宠的时候没上没下,忘了君臣尊卑。楚昭自然不敢大咧咧地坐上去,只是也不能拒绝的过于生硬。于是他蹬蹬蹬走到皇帝身边,抱住安靖帝的手臂依偎在他身旁,很严肃正经地拍马屁:“陛下好比天生的太阳,如果太阳跑到地面上跟大家一块,谁在天生普照万物呢?”

楚旭被侄儿恭维得通体舒畅,心里十分满意:侄儿和自己接触不多,但是到底血浓于水,那份亲热还是掩藏不住的。

想起先前传来的消息和薛振说的话,楚旭亲昵地刮了刮楚昭挺翘的小鼻子,问道:“阿昭,听说你今儿入宫又淘气了?”

旁边的小内监知机地搬过来一张胡椅。

楚昭接过,乖乖坐在皇帝下手位置,仰着小脸,肃容回答道:“皇伯父,没有呀,侄儿今天入宫就是朝见您,没有淘气。”

安靖帝不由笑了,捏着楚昭的小脸,道:“小阿昭,明明长成这般模样,偏要板着脸装老头子。唉,我朝中的大臣如果都像你这家伙一般有趣,朕也不至于如此烦忧了。”

“皇伯父究竟为何事烦忧,不如说出来,阿昭也可以为您排忧解难的。”

安靖帝疼爱地拍拍侄儿的肩膀,又帮他把头上的玉冠扶正。

虽然安靖帝是个精神不怎么正常的昏君,但这昏君对楚昭还真是没话说。有侄儿在身边,安靖帝正常多了,看上去也还保有几分理智。

皇帝心情一好,谁敢不开心?御辇中一片其乐融融。

楚昭正挑拣着几案上的小点吃,忽然听见外面乱成一团。

薛振带着侍卫飞奔而来,禀报道:“陛下,有十几位伏阙的大臣拦住了步辇。”

安靖帝原本略缓的神情再次沉了下去——几十个大臣跪在宫门前,还是给他本就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百官为了心中正义伏阙高呼,对于官员本身或许是非常壮烈且带有英雄主义色彩的事情。然而,这样的场面是每个皇帝都不想看到的。因为一旦遇到这样的事情,皇帝怎么做都不对。

接受意见吧,历史上就会记载这次属于臣子的伟大胜利,但绝对不会说皇帝半句好话。也对,都搞到要群臣伏阙才肯解决问题,作为皇帝是失职的,作为臣子,却是勇敢的,值得讴歌的。

不接受意见吧,这群大臣就跪那里静坐示威,搞得皇帝吃不好睡不好,出去看望小情儿都不敢走大门。可皇帝能拿这帮大臣怎么办?若是打杀他们,反而是成全了这帮子儒生。残害忠良,一个昏君的帽子得戴到天荒地老。

虽然早知道皇帝这职业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好,但是也只有正式成为皇帝预备役之后,楚昭才更加深刻得体会到其中的辛酸与成就,也更能体谅安靖帝的苦衷。虽然就安靖帝的倒行逆施和他无意中带给天下百姓的苦难而言,苦衷完全不能给他的行为脱罪,但人的心总是偏的。楚昭实在没办法讨厌这位一直很关照自己的皇伯父。

为今之计,只能让情绪都很激动的双方先不要见面,然后自己再慢慢在旁劝说安靖帝,让其改变主意。

这么一想,楚昭就揽住安靖帝的左臂,撒娇般说道:“皇伯父若是此时出宫,阿昭担心那些伏阙的大臣冲撞了御辇。这些大臣要伏阙就伏阙好了,就算是皇考那样英明的帝王当政期间,也遇见过这样的事情。可见也不稀奇啦。只是为这个坏了咱们的游兴,就没意思了。不如舍了应天门,改走司马门?”

楚旭负气道:“已经被扫了兴致。无妨,就走应天门,朕倒要看看那帮老东西会不会真的去死。”

楚昭看了看对方的神情,很任性地替皇帝陛下做了决定:“不!阿昭才不想见到那群寒门大臣。我们不要跟小人打任何交道。”

这就完全是士族子弟的傲慢口吻了。在士族眼中,寒门、役门出身的人都属于“小人”,跟他们一个地方吃饭喝水都是难以忍耐的事情。不得不说,当一个容貌秀美、风神潇洒的士族公子用这种口味和你说话,且把你归类为“我们”,着实是一件很能产生优越感的事情。让人不由得忽略了蕴含其中那种可恶的傲慢。

楚旭虽然是皇族,但是因为他娘出身不高,所以还从来没有士族子弟把他当成自己人,用这样亲近的口吻和他讲过话——士族开轰趴,吃五石散,通常都不带楚旭兄弟玩。嫌弃他们出身不好。关于这一点,楚旭和蓝田王内心深处,其实还是颇为自卑的。

如今被血统高贵纯净的侄子用这种自家人的口吻亲亲热热说着“我们”。安靖帝顿时觉得好像吃了一枚人参果一样,从里到外每个毛孔都觉得舒坦。与此同时,也对那些被侄儿轻蔑的寒门大臣生出一点同情和怜惜来。

“好了好了,阿昭真是被宠坏了。”这么无奈的抱怨着,楚旭终于还是让御辇调转了头。

然而,似乎上天也在和皇帝陛下作对。

御辇慢悠悠的晃了一阵,楚昭忽而觉得头顶的阳光暗了一暗。平稳的御辇晃了几下,终于被放在了地上,抬御辇的健奴私下奔逃。

“不好了,天现异象,白虹贯日!”有宫婢害怕得大哭起来。

楚昭几步走出御辇,探头一看,就看到在巍峨的重重殿堂之上,一条肉眼可见的白色长虹如同光寒九州的宝剑般,横贯了正午晴朗的天空,并以一往无前的去势,将象征帝王的太阳劈成两半!

阳光依旧明媚,可是安靖帝却全身如坠冰窖般寒冷。

就好像一个忽然被宣判死刑的囚犯,楚旭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抬头,白虹围日两重的天相依然高悬在天空中,赫然向天下人传达着上苍对人间帝王的不满。

这是天罚!

面对上苍的怒气,身为人主的安靖帝浑身都在发抖。

一个抬着步辇的健奴大叫一声,抱头鼠窜进墙根的阴影之中。四周闹哄哄的,宫婢和内监都四处逃散,生怕被这不祥的日光照射。

这也怪不得他们。就连皇帝本人都是如此的恐惧害怕。

天现异象,在古代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尤其是象征着人主的太阳被白虹贯穿这样不详的天象。按照儒家的“天人合一”理论,如此预兆,是一种上天对某些事情不满的表达方式。是来自神明的谕示。

而在威严浩荡,神秘莫测的上苍面前,人间的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而无力。有的人跪在地上痛哭失声,但更多的人却是四散奔逃,想要找到一个安全的避难所。普通小民遇见各种各种古代诡异天象时,唯一的办法就是躲避。

上天不满,后果很严重。

崔景深和韩起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一左一右,崔景深捡起侍女扔在地上的罗伞,略小可笑地遮挡在楚昭身上。韩起用身体投射下来的阴影,将小世子严严实实遮住。

卫霁觉得那柄利剑在劈开太阳的同时,也将自己劈成了两半。他着实被上天的异象吓呆了。这天相……莫不是因我而起的吧?

被孤零零一个人留在最后的卫霁,看着楚昭的背影,眼中露出痛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