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起脚便往秦潇住处去,昨晚见星宁夕泪痕满脸,心想即便不敌今天拔剑也要和秦潇拚了命。岂料早上和星宁夕话了几句,心火已消了太半。只不过那情药下得特重,倒是个不依便要了她命的打算,这帐,倒是得算。
洛青脚进了门坎,秦萧已坐在内,他这一着是势在必得,正等着洛青。
洛青铁着脸,将代表他堂主身份的铜令牌摔在桌上,怒道:「枉为兄弟那么多年,你竟算计她!为何要让一个女人这样不堪。星浩呢?」
秦潇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情势所逼,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她既活得好好的,我本不欲加害星浩,说与她听罢了。」
洛青怒气未平,愠道:「你轻拿她性命和名节当赌注,出言伤她自尊,你要我娶她,却曾真心待她如同弟妹么?」
秦潇看着洛青,半晌道:「如今你护着,没人能在算计她了。我出此策,虽不厚道,却并不轻率,各面都考虑过了。说来,还替你圆了庄事。」
洛青依旧眼光如电,瞪着秦潇道:「你那药下得极重,的确很不厚道。」
秦潇浅浅一笑,道:「若不下得重些,怎么逼你出手。但这酒你觉得…她一介花门主,当真以为放得是茉花么?她既决定要喝,这帐也不能全算在我头上。老实说,月盟救了她性命,帮她挑了个好夫君,助她回门,平她岱山之乱,如今还派人替她暂理岱山,重整天门。我实在不觉得欠了她什么。」
秦潇淡淡喝了口茶,再道:「而你,不过得杀了你本就巴不得杀的岩靖峰,还顺理成章抱得美人归。当初我先找你分说,是你不肯,我只得连带那几分主动,几分歉疚,都算给了她,好叫你不愧对你那颗磊落之心,我实在也不觉得,你还有什么好气的。」
秦潇一番话虽然仍不厚道,却也是实情。洛青本不若秦潇辰昕善计,让他几句便堵上了口,说起来,还似是他洛青之过。
洛青瞪是瞪着,却辩不上话。
秦潇一笑,这叁弟,实同星宁夕一般,倒也登对。他拾起洛青执在桌上的令牌,递给他道:「收着吧。你这牌子这么一砸,我要盟规办你也是可以的。这会儿我便当没瞧见。还有,你们的亲事自是要办,但得等到岱山门会完岩靖峰之后。这件事,除了夜阑和辰昕心眼儿细,约莫瞒不住,莫再向其他人走漏了风声。只是你得向星宁夕问问,确认这件事,没有纰漏才好。」
秦潇恩威并济,一子将他制得死死。洛青莫可奈何,只得接过令牌,揖了揖,转身便走。
见洛青要走,秦潇又叫住了他,轻松道:「我支你半日假,让你缓缓。除了你不能明着眼儿带她出去,要怎么用,你自己掂量。」
洛青一楞,又道:「是。」
傍晚时分,洛青进了映雪院,见星宁夕待在院内一棵梧桐树下,对着一方泥土郁郁出神,甚且不觉他走了上来。
「宁夕?」他唤了声,好奇地看了看,见她以剑掘出的小坑里,搁了那副已裂成两半的同心锁。
星宁夕闻声一惊,忙敛了神,收着脸上未干的泪,匆匆的往坑里覆上了土,压了几压,起身朝洛青道:「我…我只是想…。」
她今日,自随身的青环里,取出这同心锁,自小草将这锁还给她,她仍一直贴身藏着,后来,又缝进青环的长带里。
她只是想,这已是她身边唯一一件和岩靖峰相关的东西,上头,还刻着他们一片真心。但如今,她既然决定断情,这锁,她自不该再留。
只是随那锁翻腾的身影和话声,还绕在心头,惹起她一阵心伤。
倏然见了洛青,她有些心慌,生怕他知晓她还留着锁,惹他不快。
洛青望着她一双泪眼,温柔道:「你…用不着向我解释。」他其实有几分欣然,她正为了他,收拾着残心,试着放下那些过往,然他不愿她这般勉强,不愿她独自承着那些忧伤,他轻牵过她,道:「宁夕…,我有东西给你。」
甫沉下的夜空,挂了轮明月。他陪她落坐在石阶上吹着徐徐晚风。
他带着笑意,歪头细瞧着她。
为他瞧红了脸,她微嗔道:「做什么这般看我…。」
洛青温柔一笑,自怀中拿出一小木匣,拉过星宁夕的手,交在她手里,道:「我…不太懂这些东西,我想日后,我义母会再为你打理一些…。这是我入南城市集,找了许久才找到的。挑来拣去,觉得这副清灵别致,最适合你。」
她轻轻打开木匣,里头安着一对耳坠子,精致的银钩,各镶着一颗小巧温润的白珠子。
洛青有些期待,道:「你喜欢么?」
星宁夕轻轻道:「喜欢…像星星一样。只是叁哥…我不需要这些的。」
「你毕竟也是星前君主的掌上明珠,我依稀记得,遇上你的第一天,你就戴着似这般一副耳坠子。这么一阵奔波,却不知何时遗落了。我能给你的不多,就这么个小东西。」
星宁夕淡淡一笑:「他从不当我是什么明珠…。你当初若不收留我,我也只能披星戴月了…」
洛青看着她,心里一翻怜惜,道:「什么收不收留,就算没有明媒,也要正娶。我帮你戴好么?」星宁夕脸一红,低下头。
洛青撩起星宁夕长发,替她戴上坠子。
星宁夕瞧着他专注的神情,她…似未曾好好看过他的脸,他半张脸侧映着烛光,线条分明,既刚正又柔和,一剑平眉英气昂然,说实话,生得很是好看,也怪不得,迷倒了一芳众生。通常,他一双眼,神色轻淡,笼着几分抑郁,偶尔会有些执着与锐气,现下,却显得很是明亮精神。
洛青挂上了坠子,打量了几眼,似颇为满意。一抬眼,见她正盯着自己瞧,四目相接,令他一阵心动。
他有些无措,握住她的手,歉然道:「宁夕,大哥希望,我们…这件事,不要外传,现在,还不能正式和你拜堂,成亲…得等到岱山门这件事告个段落,你可能体谅?」又紧张解释道:「我是真要娶你,绝没有想推托,如果你很在意,我们瞒着大哥,就我们两个,备点东西,自己拜了天地也行。」
闻言,星宁夕有些茫然,毕竟在昨日之前,他们连情人也称不上,倒像为父母派了桩婚事。对他,她很感激,也很敬重欣赏。初见时,他一派体贴周到,磊落正直,掌事沉稳,一向让她很放心,见着他,亦有几分欢喜。后来,他看她的一双眼,渐显得情心切切,几番心里话,说得她有些感动。偶尔情不自禁的动作,总让她心跳紧了些,她,并不讨厌他碰她。那日萧依一番话,还搅得她烦乱失常,说来,自己对他,称得上有几分情意。只是较之当年,似乎少了点生生世世,非卿不可,少了些海誓山盟,至死不渝。她虽认了她这注定的夫君,正经谈起拜堂,仍有几分恍惚不实。
她低下头,道:「叁哥,说实话…这些事情,来得有点太快,我想…现在这样就很好,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洛青静静看着她,她低垂的双眼,叫他有些揪心。半晌道:「好,但是宁夕,这坠子戴上了,算是…定了情,你可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