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蹙着眉,一双灵动的杏眼闪烁,眨了几眨。她缓伸手进袖袋,摸出了一块大饼。
「吃…吃这个吧。」
他望了望那块饼,又望了望她,这是她辛劳一天,想窝回房享用的一块饼,方自灶房随意烤了烤,还温热香脆。
那生番薯和泥,难吃得紧,既是她要给…。
他倏然伸手抽了饼,低喃了声:「谢了。」
谢了…?他倒还懂礼貌。
她缓蹲了下来,好奇的眼眸打量着他。瞧他一个青年,生得实也不差,好手好脚,怎地抢起东西来。刚那只摀在她面上的大掌热烫,似乎还发着烧。
她收着满心疑问,歪着头净瞧他。
方才她还吓得要命,这回稳了胆,倒瞧起他来了,她倒勇敢。让她水汪汪的眸子烧在面上,他掰了块饼,直递到她嘴边。
她一楞,直觉张了小口咬着,又以手接下,小口小口嚼了起来。那好奇的大眼,却也没离开过他。
这饿字,她很是懂,虽说她不须偷不须抢,却也没几顿吃饱过。
院子里静默了一阵,只树叶沙沙,还有些声响。
他刚眼里只有那盆番薯,如今看清了她虽是个农家女孩,一张白白净净的瓜子小脸生得十分别致,身上还有股淡淡的白棠花香。他随暮允市集也混了几年,这女孩出落得实是漂亮,尤其那双眼睛…。
「你…。」她嚼完了几口饼,忽然要发话。
那漂亮两字才浮上心头,听得她声音,他一着紧,让干干的饼一噎,不禁咳了几咳。
「小…小心点。」她纤小的手掌往他背上拍了拍。
他连忙抓了腰际的水袋,吞了些水,这才好些。
「你…你有伤…。」她瞧着那只拍在他背上沾了些血迹的手,话说得吞吐。
她惶惶的双眼,又飞转着念头。
她称家主伯父伯娘,还有两个主掌家事的堂哥。只如今伯父去世,伯娘久病,哥哥们平日也不在。她不敢贸然带他回去,就怕给自己添麻烦。
「不关你的事。」他可不想让人当做麻烦。别过了眼,他撑起身子要走,却一阵晕晃不稳,他头一遭抢人,紧张之下费了不少心神,一松懈下来,实有些耗尽了。
她连忙搀住他:「这…你走也走不稳。天黑了,一身血气,只惹来猛兽豺狼。你要是死了,岂…岂不罪过。」她又瞧了他一眼,似撑了几分胆识,道:「你…跟我来。」
她小小身量吃力地肩起他,沉沉拖着步出了院,走向那间竹搭的小房。
她以肘顶开了木门,迎面拂上一股同她身上一般的花香。
这处…该是她的房了?他昏乱想着,让她扶上了床榻。
小小竹间,搁了张桌椅,一张竹榻。这谷地温暖,榻上被褥薄薄的,同她那花裙一样斑斑补丁。让他沉沉身子一压,竹榻吱吱怪响,下陷了些。
她取来些伤药,又忙忙碌碌进出端了盆水,拧了条布帕。
「你…你忍忍,我瞧瞧你伤口好么?」她似有些害怕,又勉强撑着。
「不用麻烦…。」他淡淡道了声,想婉拒。说起来,他实不太习惯有人对他这般温柔。
「上个药也不怎么麻烦…。」她小心翼翼在他身旁坐下:「你养养伤,不定我哥哥们肯留你做点活儿。好过…偷抢。」她那偷抢两字说得极小声,就怕刺激了他。
他自也不愿偷抢,身无分文,确实是不便,暂时做点正经工作,好似也不错…。他有些乏力,便也随她卸下了他肩上的衣衫,满脸不忍神色,替他上了伤药,缠裹了伤带。
长年照顾病重的伯娘,她懂些寻常药方,没钱请大夫的时候,也只能靠自己,说来,她对这医药,还有些信心。只他这长长剑口,又溃烂又脓伤,看起来触目惊心,她从来也没遇过。
「你…怎伤得这般重…?」她小心翼翼,替他轻拉上了衣衫。
这一道剑伤也不算重…,他想。只是没有及时好好处理。
「我逃家,遇上了金轩兵。」他淡淡道。
「逃家…。」她水汪汪的眼,又真心不忍了起来,好像他是只小可怜。
他心里失笑,自打见到她,看了她几眼,他觉得她这家人,也没对她多好。
「那…,你可有名字?」她又柔柔问道。
名字…,他想了想。既然逃家,隐姓埋名似乎好些,一时半刻,却胡诌不出个什么来替代。
见他犹豫,她又忙着摆手:「你…要不想说也无妨的,我只想,总有个称呼。」
「无垠。」他轻开了口。邻人还是习惯唤他阿狼,这无垠两字,反倒少有人知。
这没头没脑的名字,还以为她要问东问西。虽然他说什么她便信什么,挺好打发,但他有些累了,实希望她问题少一些。
「无垠…。」她喃喃念着:「好磅礡的名字,念诗似的。」
她喜欢星子,觉得他的眼睛,他的名字,甚至他的声音,都像一夜繁星。
无垠瞧这小姑娘挺是有趣,竟还念过点书。
她径自又感动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耽搁了有点久,忙道:「那…你歇歇吧。我去灶房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药材,替你煎点药。」她随手拂了拂裙裳,起身要出房。
「你呢?」无垠唤住了她。「名字。」
「我…?」她小小的颊,有些红:「我没有你这般好听的名字,家人唤我…阿禾。」
「阿禾…。」他读出她有个贵人,为她取了名,叫夏怡禾,只她还不习惯,总说不出口。
「嗯,稻禾的禾。」她楞楞点了点头,垂下眼,连忙转身出了房。
他觉得她羞怯起来有些可爱,明明也是个挺好听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