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酒香传来,那瓮中满满一坛桂花酒。
最最可怖的是,郭森他还活着,两行清泪从他眼中落下,满眼绝望。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非人的遭遇!怎么会有这样对待孩子的畜|生!
谢十一双目赤红,热泪模糊了视线,他徒劳地摇晃捶打手中的木栏,双手磨破了、被自己的血染红了,他都没有停下。
明明这个孩子注定活不久了,明明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他都没有放弃,没有停下。
倏然,从牢外响起了一声轻笑。
郭森立刻吓得面目扭曲,谢十一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身绫罗的中年男子,他斜坐在一把原样仿制奉天殿龙椅的椅子之上,身前跪了两名美貌婢女、两名美貌娈|童,身侧立着一些下仆,其中三人做了厨子打扮。
“这是个勤锻炼的,肉质定然比前几只有滋味”,那中年男子开了口,对三个厨子说。
其中一个领头的厨子应道:“他们送他进去时,小人摸过骨相,确实比前几只有劲道。”
“嗯”,那中年男子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个做作的大方笑容,连像是蒙了层灰壳的左眼都似乎有了神采,“大家有口福了。”
那些下仆与四名侍婢附和着他,也都做作地大笑起来,整个场面荒诞怪异,令人不适到了极点。
中年男子忽然沉了脸,这些人几乎在同时也都闭嘴沉默,那中年男子才又有了满意的神情,嘱咐道:“下厨吧。”
众人齐声应是,侍婢们点燃了众多烛台,整个地牢顿时大亮,三位厨子带着打下手的摆出了各色配菜与调料香料,两名下仆开了隔壁的牢房门,将那酒瓮抬上小木车,推了出去。
“住手!”谢十一怒喝,“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他怒喝中悲愤难平,竟是令众人手中的动作一愣,那中年男子却大笑了起来:“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我是献帝亲生的十六皇子,启元帝的亲哥,堂堂大楚的礼亲王,我就是王爷,我就是王|法!”
这笑声为众人添了底气,复又动作起来。
一名下仆捂住谢十一的嘴,将他拎了出来。另有两名下仆摇动机关,从地牢顶上垂下一根铁索,末端是一根粗铁钩。
然后,他们将绑着谢十一手的绳结挂在了铁钩上。复又摇动机关,铁索向上升去,直到确保谢十一踮着脚才能触地,才停下。
谢十一艰难地站着,眼见他们将郭森的手脚从酒瓮中取出,摆上了案板,他焦急地咬掉捂着自己嘴的手,再次大喊出声:“住手!我是吏部左侍郎谢九渊的亲弟!我哥知道我来王府找人,若我失踪,他绝不会轻易姑息。你们不要继续助纣为虐,立刻住手,就算他是王爷,犯下如此罪行,陛下也绝不会放过他,你们是受制于他,现在弃暗投明,绑了他跟我一起报官,还能逃过死罪!”
他边说,边观察着这些下仆的表情,心中越来越忐忑,因为连礼亲王都略变了脸色,可这些下仆竟是丝毫不为所动。
其中一个厨子甚至直接动手,在郭森眼前麻利地片着肉,不以为然地说:“离了王爷,还有哪儿能吃得这等无上美味?”
“就是”,另一个下仆接口,“吃得了人|肉,才是人上人。皇帝算什么,老子是人瑞,王爷才是人中龙凤。”
谢十一愕然不已,这些人究竟被圈|养成了怎样的恶鬼?
他忍不住又去看礼亲王,发现礼亲王的脸上尽管摆出了得意神情,其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原来如此。
他亲手养出的恶鬼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斩骨声令谢十一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不忍去看。
他飞速转动思绪,尽管似乎已经无路可逃,他还是想找出自救救人的方法,同时,他暗自念了几声佛,希望那些孩子们能及时去谢府报信,那就尚有一线生机。
想到就要赴死,谢十一满心酸涩,好容易才忍住了没掉眼泪。
哥,十一没用,又给你惹祸了。
顾岚带着四个宿卫出宫,到谢府没找着谢十一的人,想了想,又去了雀儿巷那些行商落脚的院子询问,孩子们神色不定,但都说今日还没见过谢十一。
出了院门,顾岚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对”,顾岚沉下声喝道,“回去!给我把那几个孩童抓起来!”
行商们都去了集市,几个女人下仆不明所以,跪地哭泣求饶,还有人跑去集市报信,顾岚厉声询问跪在面前的几个孩子,“说!你们骗谢侍郎的亲弟去了什么地方!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诛了你们都赔不起!”
立刻有母亲哭着求孩子快说实情,几个孩子吓得惊慌失色,不住地去看那个领头的大孩子,顾岚发现了他们的眼神,立刻拔出了宿卫腰间的利剑,搭在那个大孩子脖颈间:“你就是主谋了。说出实情,否则,我要你的命!”
大孩子紧闭着嘴,咬着牙,不论顾岚如何威胁,硬是不开口。
有个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愧疚,哇地一声哭出来,嚷道:“我们看着阿森被王府的人抱进了府里,就找十一哥哥帮忙要人。祥子哥哥说,不能跟十一哥哥说已经走丢两个哥哥了,那样十一哥哥就不帮我们了,我们带着十一哥哥去了王府,十一哥哥让我们等在外面,说他没出来就去谢府找人,祥子哥哥说我们不能去谢府,会连累爹娘,我们就回家了。”
听到王府二字,顾岚面上一愣,紧接着便是怒不可遏。
她话说的并不十分清楚,顾岚却听懂了,看了看手中的剑,还是一脚将那个叫祥子的大孩子踢倒在地,怒骂:“小小年纪,如此蛇蝎算计!来人!给我把他带去宿卫营严加看管!顺道请海统领速速派宿卫前去礼亲王府,再带一队人,给我封了这院子听候发落。你们给我听好了,租赁文书名籍俱在,敢跑的全族流放!”
被顾岚拔了剑的宿卫领了命,绑了祥子离去。
祥子的家人哭晕在地,其余几家人慌忙抱着自家孩子远离了他们。
顾岚:“我们走。”
另一个宿卫进言道:“殿下,咱还是等海统领带了人来,您是世子,千金之躯,不可以身犯险。”
顾岚沉下脸,眼神冰冷:“你还知道我是世子?”
他手中还拿着宿卫的剑,那眼神竟比剑锋还尖锐,宿卫急忙跪地请罪,顾岚拔腿就走,宿卫们跟在他身后,向礼亲王府赶去。
须臾到了礼亲王府。
宿卫喊了门,听闻是世子驾到,门房即刻开门相迎,然后被顾岚一剑劈中,捅了个透心凉,一声未出就倒地毙命。
鲜血溅上了顾岚的眉眼,将他本就刚毅深邃的脸衬得修罗一般。三个宿卫瞪大了眼,只是找个走丢的孩子和谢伴读,怎么还一言不合就杀人?这世子果真是像他高祖武|宗弑杀的性子?
“列位”,顾岚强忍住内心深处的惧意和夺去他人性命的难受,镇定挥去剑上的血滴,“你们大概不知道,我这个皇叔有个嗜好,他是个吃人老虎。你们要跟我进去,就只能杀进去,事后陛下有何处置,我顾岚一力承担,日后,我绝不让几位兄弟受委屈。若是不跟我进去,就在门口守着。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