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回到嘴边的嘲讽,他放软了先前硬邦邦的语调,“等见了你父亲,你想知道什么问他便好。”
和一庭送庄浅去的贺岗监狱。
监狱里的特护病房内,医生护士忙进忙出,庄浅手足无措地等在外面,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
“别紧张,喝杯水吧。”和一庭倒了杯白开水过来递给她。
庄浅魂不守舍地伸手去接,结果不小心碰翻了杯子,半烫的开水浇在手背上,立刻烫红一片。
“怎么搞的,”和一庭吓一跳,连忙拉过她,“我带你去擦点药……”
“病人醒了!”这时有护士出来喊。
庄浅连忙抽回手,全然感受不到手上灼灼的刺痛,问道,“我能不能跟我爸爸说说话?”
和一庭点点头,上前跟门口的警卫员交代了什么,立刻有两个人过来带她进去。
……
冷冷清清的病房内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距离上次与秦贺云见面,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庄浅却仿佛觉得隔了多少年。
这个男人简直在以一种无法企及的速度衰老,就像是注定要在寒冬里夭折的树木,每一次经历风雪,都在死亡边缘徘徊,备受折磨。
“小浅,”看到她,他艰难地动了动插满针管的手,喉咙中发出含糊的声音。
“爸爸,”庄浅终于肯当面喊出一声爸爸,红着眼睛上前去,紧紧握住他的手。
“不哭,”秦贺云两鬓已可见斑白,面容比上次清瘦不少,眼窝带暗,两颊颧骨突出,使得他少了从前令庄浅所畏惧的威严。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用尽了仅有的力气,哑声道,“不哭了,小浅,爸爸想跟你说说话,乖,别哭了。”
庄浅泣不成声,紧紧抱住他,反复说,“爸,爸爸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想办法让你出狱的!然后我们坐飞机去美国,我带你去最好的医院,看最好的医生,接受最好的治疗,再多钱都可以,我有很多钱了、我们有很多钱了……”
她语气焦急而纯粹,秦贺云湿了眼眶。
庄浅还在喋喋地说。
他乌青的手背看起来有些吓人,仿佛皱皱的一层皮搭在骨架上,此刻替她轻轻擦着眼泪,声音艰涩,“小浅,我们都明白,这世上有很多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很多用钱做不到的事。”
庄浅只是哭,重复说着一样的话。
秦贺云说,“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犯错,错误各不相同,但有一个错太多人都会犯——认为金钱可以凌驾在权势之上。”
庄浅浑身颤抖地紧握着他的手,听着他沉沉的声音:
“所以人们就为了钱拼啊拼啊,争啊争啊,争豪宅,争股票,争市场,可是争到头来是什么?不过是从下贱劳工变成高级劳工,照样受人牵制,生死不能主宰。”
“是他们害了你,我知道是他们害了你,你告诉我,你告诉了究竟是谁这么处心积虑陷害你!为什么偏偏跟你过不去——”庄浅红肿眼大声质问。
“因为秘密,因为越是高不可攀的人,越是有着不为人知的恐怖秘密。”秦贺云说。
庄浅质问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浅,你过来一点……”
庄浅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将耳朵凑了过去。
……
三楼监控室内。
带着耳机的监听员一阵皱眉,眼神盯着监控画面,突然起身对身后的男人道,“首长,听不到声音了。”
“频率调高点。”
“还是不行。”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一阵沉默,背着光,年轻的监听员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只焦灼地等着命令,一边不忘紧张地观察着监控画面。
画面中,面带病容的男人正凑在女人耳边说着什么。
“把画面拉近,读唇语。”
“是,首长!”
监控室门口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传来:
“先生,您不能进去,您真的不能进去……”
“滚开!”
“对不起,您现在真的不能……”
“老子叫你滚!”
一脚踢开门口碍手碍脚的勤务兵,沈思安闯进来。
他轻巧地整了整着装,看到监控屏幕前的男人,笑着问好,“这么久没见,舅舅别来无恙啊。”
沈雨巍表情停顿了一两秒,然后示意监听员出去,等到监控室内只余下两人的时候,才开口道,“听说你进建设局了,家里很替你开心。”
“开心就好,我就希望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沈思安顺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瞧着监控画面中的人影,凉凉道,“舅舅好闲情啊,大老远地跑来,就为了干这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
“思安,”沈雨巍上前一步,肃冷的脸上表情有些异样,“你别怪舅舅当初心狠,你还年轻,木秀于林则夭,早早摔一跤未必不是好事,可以重头稳扎稳打地来过;如今只要你好好发展,三五年之后名正言顺进入中-央,有舅舅在,今后谁也撼动不了你分毫。”
“这些话你跟老爷子说过吗?”沈思安转过脸来看他,“告诉他你是怎样设计陷害自己外甥,又是怎样置小琮性命于不顾的?还是这其实就是老爷子的意思?”
沈雨巍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