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将前头三个都与了林瑜,最后一件给宝玉道:“这一件叫雀金呢,是俄罗斯国拿孔雀毛拈了线织的。另几个我都给你这个哥哥,其他也没有了。”
宝玉喜道:“原只有林家兄长才配穿这个的。”
贾母便笑道:“不怨我疼他,换了哪一家的孩子都要拈酸吃醋起来,只我这孙子心底好,再不把这些个放在心上的。”
众人便笑说很是。
一时传晚膳,外头来请林瑜,贾母便叫宝玉好生带着他一道出去了。
宝玉难得这一回没有扭捏着想留在娘们里头一道吃,而是利索地一拱手拜别内眷,带着林瑜往外走。其他人不论,独有一人心里头满意。
此人却是王夫人。
她只道林瑜小小年纪已经是解元,难得宝玉有愿意与他亲近,只盼着他能稍稍带着自己这个不爱经济仕途的儿子。与后世那些家长都愿意自己的孩子和成绩好的学霸一道玩是一个道理。
这个人姓不姓林又有什么妨碍呢!
林瑜与宝玉往外走,他见宝玉不时偷眼觑他,笑道:“宝兄弟可看什么?”
宝玉便痴道:“我常说,女儿是水做得骨肉,男人是泥做得骨肉,今日方知错了。”
林瑜听一个小孩说这个便觉得好笑,逗他道:“哪里错了?”
那贾宝玉就叹了口气,道:“这世上原有三种人,水做的,泥做的,另一样少之又少、天降毓秀、真真是玉做的,可见是玉人了。”说着就看着林瑜不语。
林瑜一听,不由得大笑。这么个他眼里的小孩子一本正经地说起颜色来,怪不得他忍不住。
宝玉也不怪他笑出声来,只是呆呆地道:“笑起来更好看了,真该多笑笑。”
林瑜摇头故作道:“那能多笑呢,若是世上因此多了几只呆头鹅,可不就是我的罪孽了?”
宝玉听了,忙要分辨,就见里头贾琏迎上前来,道:“甚么呆头鹅?”一瞧暴雨的样子,便携了林瑜道,“瑜哥儿你快别打趣他,已经够呆了。”又拉上宝玉。
“可是宝兄弟来了。”边上又迎出来一个圆头大面的高壮青年来,正说着呢,却一眼看见林瑜接着就看住了脚,也不问宝玉了,就直直地往林瑜面前走来。
贾琏见状便暗叫不好,忙拦了一下:“文龙怎的来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尽管与我说。”又杀鸡抹脖地给宝玉使眼色。
宝玉反倒醒转过来,知道自己这个姨表兄弟是个荤素不忌的,唯恐他冒犯了他心目中的神仙中人,趁着贾琏拖了薛蟠,忙先引了林瑜往里走。
薛蟠伸着脖子见美人走了,忙不迭地就要问贾琏。
贾琏还能不知道他要问什么,忙堵了他的嘴拉到一边,道:“人家是正经读书人,你可别招惹他,有你好果子吃。”
薛蟠挤眉弄眼地笑道:“什么读书人,读书人多了去了,快说说,这是哪一位?”可真是个绝色,再没见过更有味道的美人了,香菱与之一比,就像是寡水比之美酒,淡而无味,差远了。
贾琏左右看了看,见并没有林瑜身边的人跟着,便松一口气,正色道:“正是林家姑父正经的堂侄,亲戚关系是一层;他去年刚得了解元,再一个月就是春闱,到时候前程可期,与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薛蟠听了讪讪道:“可惜了的。”下死劲地往里瞅几眼,也忘了自己原本来找贾琏是有什么事,摇头晃脑啧啧有声的走了。心里惦记地慌,偏偏不得亲近,深以为憾。
贾琏见他没有无理取闹,就这么走了也叹了好大一口气。他是知道的,是以今儿的宴也就他和宝玉,没敢叫薛蟠来。哪知道,阴差阳错的倒碰上了,贾琏背后可是狠狠出了一层冷汗。
忙进里头用膳,知道林瑜不饮酒,也没叫,三人就着贾琏特特安排的江南菜色用了一些也就散了。
至此,林瑜算是和贾敏一道在贾府住了下来。不过他在外院,贾琏特地安排出来的一件小小巧巧地客舍,装饰得不敢说富丽堂皇,也是墙上米芾的字挂着,地上波斯来的长毛毯铺着,玉管笔、澄泥砚、澄心纸、廷珪墨簇新地列着,一看就是贾琏的手笔。
林瑜本还想着去外头住,后来见也没人来打搅,许是因为离着春闱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清净的很。院子里头还是他自己惯用的人,刘嬷嬷调理人的手段又是一等一的。是以,再碎嘴的婆子在林瑜的院子里也是安安分分的。横竖在林家小爷这里活计轻省,人又大方,领着原本的月钱不说,另有一份月钱供给。那些婆子又见了那个刻板的刘嬷嬷毫不留情地将两个吃酒赌钱地退还给琏二爷之后,就再也没人敢试一试了。
林瑜在京城没什么认识的人,唯有一个柳湘莲也是难知去向的。不过,有一家人家却是他得亲自上门拜访的。
就是他新拜的便宜师父辛翰林的儿子,现任国子监祭酒的辛祭酒家。这国子监祭酒并不管科考之事,不过因着家里有辛宗平这个考生,辛祭酒还是从去年开始就避了开来。原是常例,并不为怪。
林瑜先去了拜帖,等那边有回应之后这才上了门。
不过林瑜并没见到辛祭酒的面,祭酒本人说是有事避出去了。
“你这父亲也太谨慎了些。”林瑜当着辛宗平的面不怎么客气,从辛翰林那边的辈分来算,他和辛宗平的父亲算是一辈的,倒也不必很恭恭敬敬的,“有那么大一个考生在家了,还需要避讳我吗?”
辛宗平不以为然道:“就是这么个性子,所以爷爷在家里也住不惯,再不愿意回来的。”
林瑜摇头道:“也不知道师父活得那般真性情的人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完事循规蹈矩还不够,自己还多画几条框框的人来。”打量了辛宗平几眼,然后道,“见不到也就算了,看起来你过得还行,我就放心了。”
“春闱之前,他便是有再多的火也都得憋着,不会立时发作的。”辛宗平笑道,送了林瑜出门,也不说见见他那个继母,实在也是没什么好见的。
一个月的时间很轻易的就过去了,眨眼便到了春闱的时候。
这一次大家都有经验了,刘嬷嬷和白术变有条不紊地预备起来。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一小包的香料,林瑜一见就苦了脸。
刘嬷嬷笑道:“怕什么,这一回春寒料峭的,气味一定比秋闱好很多。”又道,“上一回没有被熏坏,春闱必定也不会,倒是被冻坏的每年都有很多。”不过,这倒不用担心自己这位大爷。
外头有婆子来报说是鸳鸯姑娘来了,白术忙迎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这府里老太太特特叫做了几件厚实单衣来。”说着,打开青色哆罗呢的包袱皮来,里头正是两件厚棉布衣,瞧着不大显。
“人呢,已经回去了?”林瑜顺口问道。
“只说老太太那边离不得人,就回去了。”白术笑道,“说是老太太的话,叫大爷万万别费心道谢,有话等考完再说。”这般着急着走也不坐下来喝杯茶显见的是避讳呢,不过白术心里满意。她私底下已经打发了好几拨伸头探脑的小丫头,更欣赏鸳鸯这样守规矩的。
“这才是疼人呢!”刘嬷嬷点头道,然后拎起一件衣裳,细细地摸了摸料子道,“这个比我们准备的也不差了,看着不大显,料子是难得的。”厚实软密,不透风不说,还保暖。
说着,将两件衣服都拿出来摊开了细细地一点点摸过去。
见状,林瑜把玩棋子的手,讶道:“用这个?不是说咱们的一般好么?”
刘嬷嬷一边摸,恨不能掰开了揉碎了瞧瞧里头有什么不好的。听见林瑜这般问,便笑道:“里头有缘故。”这布料原是织造每年费了心做出来专门供给京城这边官宦人家考生的,数目有限,每每被一抢而光。只怕贾母今日拿出来的这么些还是早年多出来的,如今的贾府可没有什么考生。
春闱比秋闱搜捡起来更严格,那些搜身的吏目精得很,看衣裳。穿这个去考试,他们一看就知道这个考生是有出身的人,也能少受一些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