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重光轻轻启开双唇,把徐行之的指尖衔到口中,吃糖似的亲了亲,算是缔下了承诺。
平月殿间,褚堡主与伍堡主又商量了一轮山防事宜,只觉随着夜色渐深,寒意愈浓,索性打了一个炉子,围炉煮酒,以资暖身。
褚堡主盘腿看向窗外,想着那里矗立着他已完全建立起的铜墙铁壁,心里不禁浮现出说不出的快意:“姓徐的他们若是真敢来,我便叫他们知道,什么叫有来无回!”
伍堡主随他笑过后却平添了几分伤感,听着酒液咕嘟嘟的沸腾声,垂下了眼眸:“若我那独子还在,此时定要争一杯酒来喝。”
褚堡主无子,很不能理解伍堡主突如其来的伤怀,但即使是他这种冷心冷肠的,也晓得伍堡主儿子的名字已载入史册,他的横死,掀开了魔道反制四门的历史。
褚堡主坚信,这段历史会继续书写下去,这些陈年旧人的反扑,不过是垂垂老矣的困兽的抵死反抗罢了,只需熬过这一段,他们势头减弱,无力为继,自是会再度式微下去。
思及此,褚堡主咧开嘴:“这仇放在如今来报也不晚!当初灭了清凉谷,如今大可把这些来犯之敌再灭一遍,我们……”
话音未落,褚堡主突然听得外面人声嘈杂,渐成鼎沸之势,不由得皱了眉头:“这群人嘁嘁喳喳地吵嚷些什么?”
转瞬间,苍天震动,如有一道雷霆横击山峦,把整座山都摇撼了起来!
伍堡主大吃一惊:“怎么了?”
他起了身来,正欲开门查探,一名魔道弟子便驭起灵力,没头苍蝇似的一头撞进大殿里来。顶着满头鲜血,他蜷着身子,伏在冷硬的地上,失声惨叫着:“堡主!堡主……他们打进来了!”
本来尚能安坐的褚堡主霍然起身,失足踢翻了还没烧沸的酒炉:“什么?!”
炉子倾翻,烧得发白的银丝炭滚落一地,像是一颗颗小型的人头,他一双大脚蹬蹬地碾过炭火,把其中几颗踩作了四散的飞灰。
他将那蠕虫似的佝偻在地上的人一把捞起,咆哮道:“什么意思?谁进来了?”
那弟子头破血流地哭道:“徐行之,孟重光……还有曲驰……对了,还有人,许多人,穿着四门的衣裳……”
“慌什么?!”褚堡主对着他失魂落魄的脸叫嚷,又摇撼着他的衣领,逼问道,“他们闯到哪一层了?探察哨呢?不是在前日已叫他们延伸到二百里开外了吗?如此多人来袭,他们是做什么吃的?”
弟子颤抖成了一片风中树叶:“他们,他们没有闯关……他们不是从外头来的……”
褚堡主脑中轰然一声,所有条理与思绪被夷为平地,甚至一时间没能听懂弟子究竟在说些什么。
“什么叫‘不是从外头来的’?”褚堡主喃喃,“他们还能从地里挖上来不成?”
弟子哭叫着:“弟子来自原阳殿……他们是从西,西麓来的,悄无声息地就摸了上来。弟子只跟那个姓孟的天妖打了个照面,他挥了挥袖子,原阳殿便塌了,弟子是从废墟里挣出一条命的……”
“山防呢?啊?山防那里为何一点讯息都没有传来?”
弟子哭着摇头,他已被天降的神兵吓破了胆子,身体疲软着一味朝下滑去。
外围毫无示警,这一事实叫褚堡主一颗心忽忽悠悠地沉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潭里去。
他一脚蹬翻了桌案,仗剑闯至阶前,扯起破锣似的嗓子,吼道:“迎战——”
其实已不必他赘言,短短几瞬,战火已烈烈地将整座山燃烧起来。
周望背上双刀被四周杀声感染,铮然淬响,徐行之引着她一路向前,有六名不知高低的魔道弟子喊着杀向徐行之扑来,他任竹骨折扇在掌中旋过一圈,便作一柄赤色长戟,投掷而出,破雪空,捞月影,瞬时间将三人穿心!
其余三名见此情状,被逼红了一双眼,惨啸着各握兵刃,朝徐行之直扑而去!
周望一步跨前,徐行之也主动让出位置:“到你。”
周望扫了一眼,先以右手反腕握住鞘中刀柄,目视前方虎狼般扑来的三人,言简意赅地询问:“先杀谁?”
徐行之轻描淡写道:“……所见皆斩。”
周望颔首,左手亦背至身后。
双刀一出,光影缭乱,周望细足一点一晃,那重逾百斤的青铜双刃破开深蓝空幕,劈出三道淋漓的血光。
几人在她的刀光中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烂水果,而周望冲过这片血雨,白嫩胜雪的脸颊上也洒上了点点血斑。
她拿肩头擦了擦血,冷笑一声:“……不过如此。”
这些虚张声势的弟子,哪一个都比她在蛮荒中遇见的怪物脆弱和不堪一击。
言罢,她将掌中双刀抛向半空,双手各握一柄,背至身后,径直闯入纠斗中的弟子行伍之间。
陆御九以鬼面覆面,面前浮动的符箓无休无竭地透出淡紫色的灵光,他红白分明的唇齿不间断地开合,在他的指挥之下,额间燃烧着淡紫色云纹的群鬼扩散开来,布出阵法,将本就惊慌失措的魔道弟子分割开来、逼得难以相顾。
霜寒剑意之下,血肉碎裂,哀鸿遍野。
而在陆御九身侧,牢牢翼护着一个周北南,任何明枪冷箭,他都一一为之挡下。
他是陆御九的鬼奴,没有人能伤害他的鬼主。
送走周望,徐行之找到了孟重光。
面对一小队包围上来的魔道弟子,二人依约,将后背贴至一处,与眼前弟子对峙。
徐行之浅笑道:“重光,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算是我第一次同你并肩御敌?”
孟重光颇不服气地提醒他:“……蛮荒巨人那一次。”
徐行之并不赞同:“那时我们隔得远着呢。”
“还有蛮荒塔前,与温雪尘那一次……”
徐行之又摇头:“那次你抱着我,死活不肯让我动。”
孟重光抿着唇笑了:“那师兄,这便是我们的第一次。你想如何呢?”
徐行之跟着一乐,将“闲笔”化为鱼肠剑:“……会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