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锐又喝了口酒润润嗓子,才说:“谢宁以前,好像去见过好几个心理咨询师。”
庄延一愣,神情凝重起来,问:“什么时候的事?”
“挺早了。”齐锐说,“查的人说都问到了南边的同事,时间应该在谢宁成年之前。”
成年以前……
庄延双唇绷成一条线。
“是他自己去看的?”
齐锐摇头:“这就是我要说的了,那几个心理咨询师都是他母亲,也就是夏皖托了不少关系才找到的,一开始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是自己独生子,心理方面的问题总要在意一点。”
庄延问:“那是哪里不对。”
齐锐答道:“后来查的人告诉我,那几个心理咨询师……不是很正规。”
庄延皱眉,重复道:“不正规?”
“对。”齐锐耸了耸肩,“早年在心理咨询这一块的行业确实有很多问题,后来国家还取消了心理咨询师资格考试,一些民间的培训机构弄出了个什么aci考试,但并没有什么实际效力,总之行业里有很多不具备心理咨询师资格的人在里面浑水摸鱼。”
庄延难以置信道:“夏皖怎么会找不入流的医生?”
齐锐也皱眉:“当时我也奇怪,就叫人查了查是不是夏皖被骗了,但没想到那几个心理咨询师会不专业到这种地步——我稍微花了点钱,就从他们手里买到了谢宁的病历。”
庄延一惊:“你说什么?”
“你别瞪我。”齐锐避开他的视线,“后来我看了病历才明白,夏皖根本没办法找正规的心理医生,因为她是找人给谢宁治疗……同性恋。”
庄延差一点捏碎了自己手里的杯子。
……
“和你聊天很愉快,季医生。”谢宁喝了口水,正好让杯子见了底。
季文彬笑了下,抬手拿起水壶,慢慢又给他倒了点。
这次没倒满,似是觉得两人聊不了太久。
谢宁又说:“你是第一个,坚定地和我说,我没有病的心理医生。”
“你当然没有病。”季文彬说。
“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就正式将同性恋从疾病名册中去除;1997,新《刑法》中废除流氓罪;2001年,中华精神科学会也将同性恋从精神疾病分类中删除……至今,同性婚姻合法也有好几年了。”
他说:“谢宁,你一直都没有病。”
谢宁的眼睫毛颤动了一下。
第五十二章 我有病吗
谢宁想:他大抵等了这句话太久了。
这么多年以来, 不是没有人告诉过他同性恋不是病,我国早已通过了同性婚姻法。
但, 出自于心理医生之口, 到底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就好似有权威人士,郑重地剔除他身上的枷锁,宣告他没有罪。
谢宁本以为他的内心怎么都该有所波动, 熟料此时此景,听在耳里,却未曾掀起什么大的波澜。
别人的心湖波光潋滟,扔一块石头下去,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他的心湖却结了冰, 石块在冰面上砸出巨大的一声响动,却自此销声匿迹, 再无后续。
所以谢宁只是眨了眨眼, 甚至不甚明显地笑了一下。
他的情绪太轻太淡,此时就连喜悦都隔了厚厚的一层冰。
唯有一人是与众不同的。
在庄延面前,那些冰块才会渐渐消融,好似从寒冬到了春天, 从黑白画变为彩色画,展现出他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
他的情感, 若是化作千丝万缕的线, 那么谢老爷子和严溪各系了一端,剩下的,通通缠绕在庄延身上。
“谢谢。”谢宁对季文彬说, “谢谢你让我听到这句话。”
如果他此时能端起水杯喝一口,就能发现杯子里晃晃悠悠的水,进而发现他在颤抖的手。
他不是没有感知和情绪,只是连自己都遗忘了。
季文彬脑海里闪过几个念头,最后体贴地对他笑了笑:“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和感受,都可以向我倾诉。”
谢宁垂眸,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了口。
……
谢宁鲜少会去想成年以前的事,大多都是些不愉快的经历。
偶尔想起,印象深刻的也多是心理咨询师反复在他耳边传输“同性恋是精神病”的思想,以及夏皖间或的歇斯底里。
那些心理咨询师总是会问他很多问题,将他的过去刨根问底地挖出来,从一点点蛛丝马迹去寻找他身上的不正常。
他们会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那种悲天悯人却让谢宁毛骨悚然。
好似在说:虽然你有精神病,但没关系,这是可以治好的,你要你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