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说话间,简墨已经走到台阶下面。
阴沉男子冷眼看着他:“能从我的审讯室里逃走, 十二年来你还是第一个。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有些本事。不过既然你自己又送上门来, 作为十二分局审讯科的科长,我是不会让这种耻辱再发生第二回 的。”
约翰站在两人旁边, 只是苦笑, 什么话也没有说。其他两人并没有发现约翰的异常,或许是鉴于对方过往游手好闲的名声,他们应该觉得这位少爷不添乱就可以,谁也不会指望这个时候对方能派上什么用场。
简墨在台阶下停步, 把注意力投向自称审讯科科长的阴沉男子:“你管审讯室?那你知道关我的水牢在哪里了?”
他进这里的时候人还在昏迷之中,连审讯室、水牢在哪里一概不知。
审讯科科长露出一点点玩味的笑容:“你现在还想救汉森兄妹他们,你觉得你会是整个欧盟调查局十二分局的对手吗?”
简墨看了他一眼。
幽暗的星海中,看不见的黑暗中突然飘出一片白色的花瓣。花瓣在星海中翻转了几圈,毫无误差地落在附近的一朵小星云身上。两者接触的一瞬间,花瓣的形态立刻发生了变化:白色如同溶入清晨林间的雾一般, 顺着小星云躯干一路扩散,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就与整个小星云完全重合, 毫无二致。
这仿佛是心灵与肉身完美融合的时刻,好像有什么蓦地改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小星云还还是那个小星云,颜色与形态都与从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而笼罩着它的那片极薄极淡的雾下一眨眼又从小星云上脱落下来,重新回归看不见的黑暗。
安德烈正欲接着讽刺一下他的这种不自量力的同伴之谊,却见审讯科科长快步走下了台阶,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友好和善意,站在布莱克身侧,抬手指向调查局主楼的大门。
“您请这边走,我为您带路。”科长笑着说,连周身的阴沉之气都淡了几分。
安德烈这一瞬间错愕的心情犹如看到了鱼在地上走,鸟在水里飞,阿尔杰·科林局长给汉森兄妹发奖杯。但多年工作经验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审讯科科长肯定被异能控制住了。
“抓住他!”安德烈笑容立刻收敛,向周围的探员喊道。对方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找到了其他帮手,而且还在他的眼皮子地下动了手。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听见了惨叫。这惨叫声不是一声,而是一片。
从站在大门口到大门外,还有大门对面的巷子里,柱子后,窗户里,天台上……
安德烈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他很清楚这么多声惨叫是从多少人口中发出的,参与安排了这一场迎接的安德烈完全知道这一瞬间死去的十二区探员有多少……居然在一秒钟就被对方全部解决了。
“除了汉森兄妹,你竟然还有这么多同伙?”安德烈咬牙切齿对布莱克道。
约翰有些怜悯地看了这位从十六区来的督察先生,好心道:“他就来了一个人。”
能够做到斯瓦格突破的贵族并不多,安德烈一时没有想到也不奇怪。
安德烈闻声惊愕地看了一眼约翰,发现对方站在一堆尸体面前,神色平静而从容,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心猛得一跳,睁大眼睛审视了这位有名的纨绔少爷一秒,又瞄向领着布莱克上台阶的审讯科科长,内心一个可怕的猜想冒了出来,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里根少爷,你、你们——”
他话没有说完,忽然又觉得自己的猜想不可能:如果审讯科科长叛变了,那么他就不可能放任手下对这人用刑。而作为里根家唯一的继承人,约翰·里根有什么理由要站到反贵族分子那边他们是被布莱克用什么方法控制?可布莱克只是一个普级纸人,他竟然有这样大的能量,操控那么多异级为他所用?
安德烈暗地地向附近的探员做出暗号。
他从来没有小觑过布莱克,尽管对方资料上显示的是一个普级纸人,但是他做出的事情却是一般异级都难以完成的。按十二分局最高等级配置的安排人员围捕布莱克还是安德烈一力主张的。
约翰看向走上台阶的简墨,有些不满小声抱怨:“这不公平。凭什么他就可以不被你上魂力锁?”
“什么对他来说最痛苦?”简墨与他擦肩而过,“就给他什么。”
约翰念了两遍“什么对他最痛苦”,耸耸肩,跟着走了进去。
看不见的黑暗之处又起了波澜,更多白色的花瓣陆续飘了出来,向周围的魂力波动附着了过去,仿佛这些大光团小星云有吸力一样。当花瓣沾到魂力波动,形状在这一瞬间就发生了改变,变得和它们接触的大光团小星云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模样,与它们重合在一起。这种重合只是一瞬间,很快重合的花瓣又从这些大光团小星云身上脱落,找上下一个魂力波动。
被花瓣拟形过的大光团小星云看起来似乎与原来有了一点小小不同,但仔细看看又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
从门口一直到水牢,没有人阻拦简墨。但是他脸上的疲倦却随着行程的深入不断加深。
一两只魂力锁对他来说还只是小意思,但是同时给一两百原人安上魂力锁,对刚刚恢复一些精神的他还是压力不小。加之这次需要设定的条件比之前对约翰和道格拉斯更多,因此操控的步骤更复杂些。
不得不时候十二分局里的原人探员还算是幸运的。那些纸人他没有控制不了,只能全部抹杀。
“这里就是您待过的水牢。”审讯科科长礼貌地指着阴森黑暗的水牢,就好像在介绍五星级宾馆里的总统套房一样。
简墨扫一眼四周后,毫不犹豫地挑下了水池,走到在视频中自己被吊起来的地方。
池水比起他刚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已经少了很多,水面距离池底不一尺的高度。所以尽管水有些浑浊,他还是能够看清池底的。
心跳得厉害,似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牵扯着他的身体都在轻轻震颤,无比清晰地提醒他,这个结果有多重要——仅剩的一个可能,最后一丝希望就要被验证了:纸人们是与不是在没有诞生纸的请下被写造出来的,只要一会就能知道。
努力让双腿不要发软,简墨弯下腰,将手伸入晦暗不明的池水中,轻轻贴上池底的石壁。
石壁冰凉而粗糙,上面附着这厚厚的泥垢。
他写造的造生诞生纸,只要他亲手接触,必定会给予回应。
然而,石壁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就像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壁。
简墨睁大了眼睛,目光在石壁上一点一点地寻找,但是却什么也找不到。
他站了起来,身体微微发抖:“把池水抽干。”
半个小时后,池水抽干。简墨再次跳下水池,闭着眼睛将手掌按在石壁上,然后睁开眼睛。
石壁依旧沉默。
他隐隐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心跳如擂:真的再没有可能了吗?如果其他所有可能都被证实不成立,那么剩下的一个即便再难以置信也是真相了。
简墨深吸了几口气,开始顺着这块石壁在池底一寸一寸地摸索:不是这块石壁的话,也有可能其他块。总会有一块是的,总会有一块,总会有一块……
“他在做什么?”七有些不解。
“他在摸水牢的水池底。”二十三调整视频的镜头,对准水池中的人。
纸人们没说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七看着视频,过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忽然觉得心里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