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喜平家在县城靠东边的位置,是个在单位的大家属院里单独圈出来的独家小院,和正常的农家院差不多的那种,就是院子小一点。
双山县楼房很少,各单位家属院基本都是红色的瓦房或平方,领导也都是这种房子,只是会单独圈个小院子。
柳侠已经来过好几次,轻车熟路就找到了,不过,罗家的窗子黑洞洞的,家里没有人,而柳侠也不方便问旁边其他人。
他就拿出手机,打罗喜平的电话,系统提示,不在服务区。
柳侠有不好的预感,他怀疑罗喜平回老家了。
他从交通局家属院出来,马上开车往西,吴顺林家就是县城的,他和父母家人住在一起,是自己家的老宅子。
没有跟队进行栖浪水库前期测绘之前,柳侠以为柳家岭已经是世界上最贫穷闭塞的地方了,荣泽也是个寒酸、没有任何特色的小县城,到了中原西部深山区后,他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和柳家岭一样穷的地方,而这边的县城和荣泽比,就像荣泽和原城比。
双山县的县城,还没有二十年前的望宁繁华,望宁因为有罗各庄煤矿,每天都会有很多拉煤的大车经过,而双山县整个县城的汽车,除去公交公司的公共汽车,可能还没有三大队和荣泽市公安局两个单位加起来多。
柳侠从城东走到城西,大概两公里的路程,中间还经过县政府和县招待所这两个双山县最排场的单位,沿途看到的车不超过十辆,而双山县应该说只有这一条主干道,南北方向那条商用区域不超过二百米,再往外延伸就是农村的感觉了,可以忽略不计。
在吴顺林家,柳侠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这里的人还没有受到外面花花世界的感染,保持着山里人淳朴的心性和习惯,柳侠再三说自己已经吃过饭了,还是被按在桌子上又吃了一大碗小米红薯稀饭和一个大蒸馍,吴顺林的妻子和母亲还紧急给他加了个醋溜豆芽。
小小的豆芽还没长成,跟个小小的大脑袋问号似的,就被主人家用来接待贵客了。
到了这里,柳侠也就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了,他直接问吴顺林,罗喜平这几天在不在单位,他们单位账上有没有钱。
吴顺林说,罗喜平今天一天都在单位,只是下午下班提前走了一会儿;财政局已经把他们的钱拨过来了,前两天罗喜平还跟他提过,说他们的工程款拖欠的时间太长了,现在有钱了,如果柳侠或肖文忠来,紧着先把他们的钱给结清。
柳侠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账上有钱,罗喜平也是个守信用的人,这次的讨债之旅应该很轻松愉快。
从吴顺林家出来,柳侠给卜鸣打了个电话。
卜鸣他们住在老爷庙乡的乡政府,地方是罗喜平帮忙安排的,他觉得让柳侠他们住在老乡家连窗户都没有的泥坯房子里太埋汰他们了。
知道他已经到了双山,小队里几个人都特别高兴,挨着跟他说话。
柳侠给他们报了下自己带来的加餐物品,在一片欢笑声中挂了电话,开车去双山县唯一的国营招待所。
柳侠以前来过四次双山,但只有一次在这里过夜,就是今年夏天来要账,那天他在罗喜平家喝完酒回来,已经十点多了,浑身燥热地冲了个凉水澡就睡了,所以今天,当服务员打开门,感受到里面比外面还潮湿阴冷的空气,柳侠问了一句:“你们这里没有暖气?”
服务员小姑娘摇头:“没有。”
柳侠愣怔了两秒,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小姑娘拿着钥匙,哗啦哗啦走了。
五分钟后,柳侠打开门大叫:“喂,服务员,水管里怎么没有热水?”
哗啦哗啦一阵响,服务员出现在楼梯口:“那个,我们的热水就供应到九点啊。”
“我次……”柳侠扬起的手又放下,点头,“怎么会只到九点?九点好多客人还在外面吃饭娱乐没回来吧?”
小姑娘说:“怎么会?冬天时候九点都快半夜了,客人早就回来了。”
柳侠想起自己刚才过来时,街上冷冷清清出魂似的情形,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关上门,柳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走进卫生间,把水管打开小小的一缕,慢慢把毛巾湿透,抽着气擦脸。
山里的水特别凉,一把脸洗下来,他手指头都快冻麻了。
把壁橱里两个被子都抱出来,来到床边打开,一股子潮湿的霉味道呛的他一扭脸,把被子扔在了床上。
他喘了两口气,尝试着把被子拉开,更加浓烈的霉味飘散出来。
他闭着气跑过去拉开了门,冲着楼梯那边喊:“服务员。”
一阵稀里哗啦声,服务员再次出现在楼梯口:“咋啦?”
“你们的被子是不是拆洗后没晒干放壁橱里去了,都发霉了。”
“不会啊。”服务员说着走过来,“上次的客人走了以后,我们拆洗得干干净净,换的新被套。”
柳侠问:“上次的客人什么时候走的?我觉得屋子里都是霉味,好像很多天没有开窗通风了。”
服务员想了想说:“好像,好像是上个月,不是,是上上个月……”
柳侠摆摆手:“那你不用过来了,直接去给我换两条最近几天刚拆洗过的被子来。”
服务员说:“不行的,你住的是标准间,标准间的东西跟普通客房不一样的。”
柳侠说:“那你给我从其他标准间调两套过来。”
服务员说:“我们的四个标准间,就这个最近有人住过,其他三间好长时间没有人住了。”
柳侠无力地靠在门上,想了想:“那我调普通房间。”
服务员想了一下:“普通房间有两人、三人、四人,两人的没有了,三人的有一间住了两个人,你……”
柳侠打断她:“我包一个三人间,你们不要往里边再安排人。”
五分钟后,柳侠来到了他的新房间。
他拉开被子,还是潮乎乎的,但没有霉味了。
可是,有没有人来告诉他,为什么服务员嘴里象征着高端上档次的白色被套,被头那一大截却是黄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