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同时站起来往前院跑,小萱兴奋地喊着“曾爷爷,胖虫儿哥”,也跟在猫儿的后面跑。
猫儿刚才坐的地方离西边的过道最近,他跑到北屋西北角拐弯处,和曾广同撞在了一起。
曾广同一把拉过猫儿,把手机放在他耳边:“快点小猫儿,你六叔,你快跟他说话,别让他真给急疯了。”
猫儿还想问曾广同这是怎么回事,电话里柳海的声音一下把他唬住了,他下了一跳:“六叔,六叔你咋着了?……”
曾怀琛右臂上挂着个大黑包,抱着胖虫儿从后面追上来,扶住了有点喘的曾广同。
柳凌和柳侠也跑了过来:“大伯,怀琛哥,咋回事啊?”
怀琛把胖虫儿放下,看着他跑过去和小萱抱成一团,苦笑着摇摇头:“小海知道猫儿得病的事了。”
“啊?!怎么知道的?”柳凌和柳侠都有点傻了。
猫儿在京都刚刚确诊的时候,病情凶险,大家不想让柳海跟着操心,所以全家约定了不告诉他这件事,等后来猫儿在祁老先生这里治疗,病情逐渐稳定后,大家觉得更没必要告诉柳海了。
遥远的距离会扩大人对不幸事件的想象,即便大家告诉柳海猫儿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柳海肯定也不会信,依他的性子,肯定当时就会跑回来,这么一来,他又要花费一大笔钱在路上。
去年国庆节时,柳海和丹秋往荣泽打过一个电话,丹秋想和柳海一起,趁着圣诞假期去美国看她的姥姥姥爷。
丹秋十二岁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美国生活,和姥姥一家感情深厚,尤其是姥爷,对丹秋特别疼爱,从知道丹秋恋爱起,老人就一直希望见见柳海,但老人家有比较严重的心脏病,不能坐飞机,所以丹秋和柳海在中国和德国举行的两次婚礼,姥爷都没能参加。
柳川回家把事情一说,一家人都觉得柳海去看望一下老人是应当应分的。
所以,去年圣诞节,也就是猫儿在京大医院治疗期间,柳海和丹秋一起去了美国,按照中国的习惯,柳海给丹秋的姥爷、姥姥以及和两位老人住在一起的舅舅家的孩子都买了礼物,买礼物花费的钱对柳海来说算是很大的数额。
在美国期间,丹秋又带着柳海去她童年和少年曾经生活过的几个地方挨着走了一遭,两个人又花了不少钱。
因为这个原因,家里人就更不想让柳海在路上来回跑,飞机票实在是太贵了。
可现在……
柳凌和柳侠互相看了一眼,觉得今天这事有点不好办。
怀琛有点抱歉地说:“昨晚上小海往家里打电话,你冬燕姐和顾嫂正好不在堂屋,电话让胖虫儿给接着了,不知道他怎么跟小海说的,等你冬燕姐听到胖虫儿叫跑回去接电话的时候,小海在那边都哭起来了。
小海起了疑心,你冬燕姐怎么圆都把话圆不回来,她没办法,想着猫儿的病现在也差不多稳定了,就干脆跟小海说了实话。”
柳侠说:“没事怀琛哥,六哥早晚得知道,猫儿现在没什么危险了,让他知道也好,要不他每次打电话,你们和三哥都得小心翼翼的怕说错话,以后就可以有什么说什么了。”
柳凌拍拍柳侠的胳膊,让他看猫儿,其实柳侠已经看见了。
猫儿对着电话有点抓狂,眼圈还发红:“……我真的已经快好了六叔……六叔你别哭,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白血病也分很多类型的,我的是最轻的那种,可以完全治好的……是真的……京大医院的林教授就治好过很多人,那些人现在都活的好好的……不,不是因为钱,是小叔怕西药对我的身体不好,想让我用中药,祁爷爷是非常非常有名的老中医,还给***看过病呢……不是……***是没得过白血病,可是……是中医里边没白血病这个病名,我这个病中医叫虚劳,祁爷爷治好过很多得虚劳的人……不是,六叔你别哭了呀,我……”
柳侠过去搂着猫儿的肩膀,接过电话:“六哥,我是幺儿……我知道,六哥,我知道你老担心孩儿,不过孩儿他是真哩快好了……六哥我真哩没哄你……六哥,我真哩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样说哩,真哩是孩儿快好了……不是呀六哥,孩儿他真哩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他现在没事我都开始让他看书复习,准备明年参加高考了……六哥,六哥你别哭,我真没哄你……”
十分钟后,柳凌把手机从满头大汗的柳侠手里抓了过来:“小海,我是五哥孩儿……小海,幺儿没哄你,孩儿是真哩脱离危险了……小海,不准再哭,先听五哥把话说完。”
柳凌对家人永远温柔的表情难得地肃整了起来,让曾广同都跟着表情一紧。
柳侠有点紧张地盯着柳凌,他几乎没见过柳凌对家人严肃的样子,不过,对付哭得越来越凶的柳海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柳凌深吸了一口气:“小海,幺儿最近正打算买房子哩,就是俺现在租哩这个院子,特别大特别漂亮,离祁老先生可近……对,买房……这个地方你可能没听说过,离市中心有点远,属于将军驿区……不是孩儿,是祁老先生说,住在接地气儿哩地方对猫儿哩身体有好处,幺儿才想买到这里哩,市中心大部分都是楼房,汽车也老多,空气不好……”
柳侠明白了柳凌的意思,过来把头趴在他肩上,这样就能隐约听见那边柳海的声音:“你说哩是真哩五哥?幺儿是真哩打算搁京都买房咧?那,咱猫儿哩病是真哩快好了?不是您故意安慰我,哄我咧?”
柳凌说:“没哄你孩儿,猫儿要是还有危险,幺儿他会有心思计划买房哩事?不过,京都哩房现在可贵,幺儿这几天正为难咧,他都跟这家哩房主说好了,过几天交钱,可毛建勇那儿有了点问题,没法借钱给咱幺儿,幺儿现在还差好几万块……”
“差多少?我有,我给孩儿寄回去,曾大伯哩账户能接受外币,五哥,你说多少,我明儿就去寄。”
“两万。”柳侠干脆利落地把话接了过来:“我还差两万六哥。”
……
终于安抚住了柳海,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曾广同坐在苦楝树下抽他的大烟袋锅,看见柳凌合上手机,他招招手:“幺儿,你过来,我有点东西想叫你看看。”
柳侠过去站在曾广同身边:“大伯。”
曾广同从公文包里拿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拿出几张夹得整整齐齐的单据递给柳侠,然后对着柳凌和猫儿说:“孩儿,您俩也过来看看。”
柳凌和猫儿疑惑地过来,扒在柳侠肩上看那几张东西,猫儿先惊叫出来:“曾爷爷,你、你咋会有这么多钱咧?你,你这存折都是真哩?”
曾广同得意地呵呵笑:“这才多少,爷爷家里还有咧!”
柳侠惊诧地抬起头:“还有?大伯,你,,你咋可能挣这么多钱咧?”
曾广同慢悠悠地往烟袋锅里放烟叶:“咋不可能?大伯现在哩画是按万/每平尺算哩,随便一幅小画就能搁原城买套最好哩房子,九尺、丈二哩画值多少,你们自己算。
大伯从您家回来到现在,快二十年了,一年不说多,画十副画儿,你算算,到现在能挣多少钱?”
柳侠看看那些存折,抬起头又看曾广同,还是不太相信。
曾广同的表情活像个得了一百分回来跟家长炫耀的孩子:“你不信,主要是不了解大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在你眼里,大伯就是个大学里教画画的老师,在别人眼里,大伯可是当代最著名的大画家之一,一画难求呢。”他把“最”和“大”字说的特别特别重 ,嘚瑟的感觉淋漓尽致。
猫儿嘿嘿笑:“这句话都是书上才有的,曾爷爷你、你……”
曾广同刮了猫儿的鼻子一下:“小猫儿你是不是想说曾爷爷你脸皮真厚?”
猫儿心虚,一咧嘴:“不是,我想说你,你,一点也不、也不……嗯——,妄自菲薄。”
柳凌、柳侠和怀琛几乎同时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