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影?”楚云绣的眼睛眯了眯,“奴婢倒忘了,今日娘娘出门后,碧影也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奴婢一看不对劲,便跟了上去,谁知竟发现她在跟踪娘娘。”
“跟踪我?”慕清婉惊呼一声,“你确定没看错?”
“奴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有看错,若不是后来奴婢从中使了绊子让她没能跟过去,说不定现在她已经知道您去的是颐寿苑了。”
慕清婉只觉得浑身一凉,心脏好像被一把钝刀慢慢地割着,疼得厉害,“碧影跟踪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动机目前还没有查清,奴婢只是想提醒娘娘,以后多留意她的一举一动,说不定会有线索。”
慕清婉只觉得心乱如麻,在嫁来北燕之前,她就嘱咐过碧影她们俩,不可轻易对旁人说她懂医术,所以她从来没想过要去怀疑墨歌和碧影。
可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既然夏侯冽他们知道有人故意谋害太皇太后,根本不可能去泄露她是无崖子徒弟这个秘密,而除了他们以外,就只剩下墨歌和碧影知道了。
她不敢相信,那么多年的感情,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当真都是假的吗?
“我……”慕清婉正要说话,楚云绣朝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噤声。
不一会儿,静谧的夜里便响起一道细微的开门声,慕清婉和楚云绣对视一眼,悄悄地走到窗户边,用手指捅了一个小孔,透过窗户往外面看去。
慕清婉的心脏似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种矛盾的心理让她想看到真相,又怕看到真相。
当看到那抹淡绿的身影慢慢出现在眼帘时,她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裂开了一样。
这么晚了,碧影要去做什么?
只见她小心谨慎地左右瞧了瞧,这才快步往前走去,见她渐渐走远,楚云绣压低声音道:“娘娘先歇息吧,奴婢跟过去瞧瞧。”
见她转身就要往外走,慕清婉忙拉住她,“我的轻功也不差,我也去。”
楚云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那娘娘小心跟紧我。”
慕清婉此时才知道楚云绣的身手居然如此了得,果然不愧是夏侯冽身边的人。
两人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前面那抹身影在暗夜中前行,直到那个熟悉的庵堂映入眼帘。
碧影快速地看了周围一眼,这才闪了进去,慕清婉和楚云绣连忙施展轻功飞过去,轻轻地落在房顶上,俯身听着下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庵堂里面便传来了碧影压抑的哭声,“娘,今天是您的忌日,是女儿不孝,不能光明正大地给您烧纸钱,只能在半夜没人的时候来这里借着观音娘娘的地方祭拜您,娘一定要原谅女儿的身不由己啊,这个皇宫不是咱们西楚皇宫了,女儿跟着公主嫁到了北燕,不过娘放心,女儿在这里很好,公主待女儿像是亲姐妹一样……”
“娘,今天女儿做了一件错事,女儿忘了在宫里应该谨言慎行,在跟别的宫女太监聊天的时候无意中说了公主曾经在缥缈峰学艺的事,现在宫里肯定都知道这件事了。娘,女儿真的不是故意的,女儿该怎么办?如果公主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不会原谅女儿的,娘……求您教教我,女儿真的不想失去公主这么好的姐妹……呜呜……”
慕清婉听到这里,霎时恍然大悟,不禁为自己居然如此轻易怀疑如亲姐妹般的碧影而自责不已。
她没有再听下去,对楚云绣使了个眼色,她便飞身离开了庵堂。
楚云绣轻轻揭开一片瓦,看到碧影真的只是在默默地一边哭一边烧纸钱时,眸中闪过一抹疑惑,仔细地瞧了瞧四周,等了一会儿,见确实没什么可疑的,这才离开。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庵堂里便多了一抹黑色的身影,黑衣黑发,脸上也用黑布蒙着,只看得到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冷眸。
而此刻的碧影,哪里还有刚才哭得可怜兮兮的惨样?
她抹了抹眼泪,动作迅捷地起身,朝着黑衣人跪下,拱手道:“主子。”
黑衣人一抬脚便狠狠地将她踢倒在地,“没用的东西,差点就暴露了朕的行踪。”
碧影痛得冷汗直流,却不敢哼出声,忍着痛爬起来继续跪在黑衣人身前,腰杆挺得笔直。
“让主子受惊,属下该死!”
“你是该死,不过也得替朕把事情办完再说。”他一挥袍子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树梢上挂着的圆月,阴冷的眸因落满银辉而闪闪发亮,“刚才算你机警,倘若当真让她怀疑到了你头上,那朕留着你这颗废棋也没用了。”
“这边的情况如何?”
“夏侯冽因为莫家被满门抄斩的事将她视为仇人,大婚以来两人都是水火不容,不过今天夏侯冽却反常地因为属下和墨歌被打一事和云萝起了冲突,似乎想示好于慕清婉。”
黑衣人双眸微眯,“看来夏侯冽是想利用她来对付云家了。”
碧影定定地看着窗边的颀长身影,眼里闪烁着眷恋,“请主子不必忧心,属下一定不会让夏侯冽称心如意。”
“你错了。既然他们要斗,本王就放手让他们斗,最好能斗个你死我活。”黑衣人冷笑一声,“等他们两败俱伤之际,便是朕收网之时。”
碧影不解,“主子的意思是……与云岚山的合作就此作罢?”
黑衣人回身走到碧影身前,修长的指挑起碧影的下巴,姣好的面容在烛光照映下泛着红晕,宛若桃花,“不,合作仍然继续,只不过……”
他的手慢慢地摩挲她脸上柔嫩的肌肤,碧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柔软成一池春水,“朕要的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小小的东墨,朕要的,是整个天下。”
说完,他轻笑起来,那笑声犹如暗夜里的蛇,朝已经瞄准的猎物吐着鲜红的蛇信子,张狂而又阴狠。
“不管主子要什么,属下都誓死追随!”
黑衣人满意一笑,“朕的好碧影,刚才可有踢疼你?”
碧影受宠若惊地抬头望着面前如神祗一般的男子,喃喃道:“没……不疼……真的……”
黑衣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放到她手里,声音里带着柔意,“等下好好擦药,你毕竟也是千金小姐出身,不同于那些粗贱下人,现在委屈你在慕清婉身边为奴为婢,等朕事成之后,少不了要给你个体面的身份。”
碧影顺势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眸中含泪:
“当年主子在莫家危难之际救了清歌,赐名碧影,这份大恩大德碧影没齿难忘,碧影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只要主子得偿所愿后能够允许碧影常伴左右,时时能看得到主子,碧影就心满意足了。”
“真是个傻丫头!”黑衣人笑嗤一声,眼中却闪过冷光,将手抽了出来,背过身道:
“朕明日就要返回东墨,你在这自己小心。适当的时候,不妨制造些矛盾让夏侯冽与云家的斗争激烈些。好了,你已经出来很久了,为免她起疑,你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朕自会差人设法与你联系。”
话音刚落,碧影眼前一闪,黑衣人便不见了踪影。
碧影快步走到窗边,痴痴地看着远处拂动的竹影,直到那翠竹恢复如常,这才出了庵堂。
*
翌日,勤政殿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到!”
夏侯冽的朱笔顿了一下,“让她进来。”
慕清婉看着龙椅上那张如冰雕似的冷脸,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协议书和图纸,不过转瞬间,心里的担忧就因为昨晚画的那两张结构图而消失了。
有了这个图纸,不怕他夏侯冽不签这个协议,而只要有了这个协议,她几乎就等于有了一道护身符,以后在宫中的日子就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了。位眸烛转。
心里渐渐地有了底气,她的唇角缓缓勾出一抹笑来,“清婉给皇上请安。”
夏侯冽挥退殿里的宫女太监,看着殿门关上后,才目光灼灼地看向慕清婉,“昨日你信誓旦旦说有法子让朕扭转乾坤,不知到底是何办法?”
慕清婉缓缓上前将图纸摊在龙案上,“请皇上先看看我画的这两张图,稍后我再为你详细解说。”
夏侯冽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这才仔细往图纸上瞧去,眼神从开始的漫不经心的冷然,到像是在冰水中点燃了一簇火焰,慢慢的,那一点星星之火便以燎原之态将他的整个眸子照亮,眼神亮得慑人。
慕清婉等他全部看完,这才指着三省六部制那张图缓缓地道:
“皇上不是一直头疼云丞相独揽大权,威胁皇权吗?这个三省六部制最大的特点便是能够分散相权,集中皇权,将丞相的权力一分为三,在中央设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三省之间各司其职,互相牵制,不仅可以防止外戚专权,同时也可以防止地方势力分裂割据,而尚书省下面所设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各部职责都有明确的分工,也有利于皇上的集权与政令的贯彻执行,让皇上早日重掌大权。”
夏侯冽的眼睛眯了眯,仔细研究了一下结构图,“看这中央三省的权责分配,似乎中书和门下两省大臣为实际掌权者?”
“不错。三省之中,中书省负责与皇帝讨论法案的起草,草拟皇帝诏令,而门下省则负责审查诏令内容,并根据情况退回给中书省,如此,这两个省的官员之间便形成了一种牵制作用,而皇上不需要打压任何一方,只需在中间调停,平衡双方势力,这样子朝中大权实际上便回归到了皇上身上。”
夏侯冽蹙了蹙眉,“这个制度好是好,只是云岚山那帮老贼如何会轻易让朕施行这样的新制度?朝中那些老顽固肯定会百般阻挠。”
慕清婉到旁边倒了两杯茶,拿了一杯给夏侯冽,自己端过一杯轻抿了一口,这才道:
“历朝历代进行改革都要付出一点代价,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所以皇上切不可操之过急,皇上先在心里有个底,以后清婉会看准时机提醒皇上如何操作,而现在皇上需要考虑的是扶持朝中哪位大臣来与云岚山相抗衡,不知皇上心里可有适当人选?”
夏侯冽点点头,用茶盖缓缓地轻击着杯沿,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
“要能与云岚山抗衡,必须是在朝中也有一定势力的人才能有用,朕想来想去,只有周昌隆了。”
“周昌隆?”慕清婉凝神一思,“可是楚妃的父亲?”
夏侯冽点了点头,“周昌隆身为御史大夫,本来就位高权重,而且他的门生也不少,朝廷很多官员都跟他私交甚好,只不过这些年他一直都被云岚山的势力压制着,所以不得不屈居他人之下。”
“我猜想他心里肯定对云岚山有颇多不满的,只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而这一点,恰恰可以为我们所用,只要我们诱之以利,晓之以情,再让他的女儿楚妃能够在后宫里面崛起,跟云贵妃相抗衡,等他的翅膀稍微硬些,肯定会向云家发难,只要他们失和,那咱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一半了。”
其实说出这样的办法,她也有她的私心,让夏侯冽宠信楚妃,周家的势力渐大,想必到时候云太后和云贵妃也无暇再分神来对付她这个无宠无势的皇后,虽然夏侯冽说了会保她无虞,但是他是皇帝,又是男人,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所以她必须为自己打算,这样她才能在这个后宫平安地呆到出宫的日子。
这样想着,她转向夏侯冽道:
“为了培养这颗棋子,这段时间你得多去楚妃的宫里陪陪她才是,只有让楚妃得萌圣宠,才会让周昌隆有底气去与云岚山抗衡。”
听她谈起楚妃云淡风轻的样子,夏侯冽心里一堵,冷笑道:
“皇后倒是贤惠得很呢,劝说自己的夫君去宠幸别的女子当真是面不改色啊,难道皇后就一点不介意朕去找别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