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廷久未见他,一掌拍在他肩上,喜笑颜开道,“燕弟!”
燕回把那对耳坠交给掌柜示意他装起来,展出笑容,道,“我见敬兄的侍从在门外,想着你是不是来给家里女眷挑首饰,这几日敬兄忙,我也不好意思上门叨扰。”
说着就要掏银票付钱,敬廷急忙按住他的手,说,“我赔给你嫂嫂的首饰,怎可让燕弟出钱。”
燕回听闻看向那对红白相间的耳坠,眯了眯眼睛,笑容有些狭弄,“那就不好与敬兄争了。”
敬廷买好了给夫人的东西,又杂七杂八让掌柜选了几样,一起包好送去敬府,便要拉着燕回去看他新得的西域马。
姓原的马夫如鱼儿入水,一摆尾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沉之逸熬得焦头烂额,又被叫进宫斥骂一通,他摸不着头脑跑去问敬廷,才得知了一个让他从头顶凉到脚心的消息——齐世子不知何时不见了。他顾不上脸面,和盘托出审问小徒弟的结果,那人浑身上下脱了层皮,要么是口紧,要么是真不知道。
敬廷听后只让他先放过这事,安心查找齐世子是如何出的京,两人坐在一起回想了大半天,都记不清那日宫宴上有没有见过此人。
“有,他吃了几口酒,推说身子不适,让人带他去偏殿休息。”燕回回想当时的情景,“我还奇怪,那人初来时四处嚷嚷西北的男儿痛饮一斤不在话下,每每在街上碰见,要么是从酒楼里出来,要么是去喝酒的路上。我当他真喝坏了身子,那夜少言寡语,也不去和人套近乎。”
叁人聚在南院的书房商事,敬廷和沉之逸苦笑连连,距除夕不过两天了,朝中休沐可官员们一日闲不得,也就借这个机会忙里偷闲互相倒一下苦水。
期间谢溶溶让小厨房送来一桌下酒菜,沉之逸连续几日往返于数座城门,不是吃灰就是喝风,看见色泽鲜亮的小菜食指大动,筷子舞得停不下来,不多会儿就吃饱喝足,拍拍肚子继续巡查去了,留下愁眉苦脸的敬廷和燕回对坐。
敬廷一杯接着一杯,烧酒不似状元楼的猴儿酿,沉之逸走后没多久,他就醉得舌头打结,拉着燕回的衣袖,语无伦次地说些酒话,
“......燕弟,你可知、可知我心里有多憋屈......怎么什么、什么都做不成......”
他高大的身影佝偻着,映在墙上的影子像个垂暮的老者。
“都、都说我威风......我看着家里人那么、那么高兴......竟然也心安理得......可是被看出来了啊......我没有脸见她......有时候,晚上做着梦......醒来、醒来我还想,是不是和梦里一样......”
他越说越乱,伏在案几上一直念叨着,“债要还,要还。”
燕回给自己倒了杯酒,也不看他,眼睛盯着博古架上的珐琅彩蒜头瓶,上面绘着一半青澹澹的烟雨,一半土丘黄沙。
他扯回自己的袖子,声音不冷不淡,道,“敬兄醉了,不若让下人扶你回房去歇息。”
敬廷一听回房,摇着头嘟囔不清,“不、不回......喝醉了......溶溶不、不开心......”
“那就去别处。”
见他又没有了声响,燕回打开门唤来下人,笑着道,“敬兄喝醉了,说是怕熏着嫂嫂,随便找个院子歇下。”
下人犹豫了片刻,道,“可大人平日也不去别的院子啊。”
燕回目光凛凛,粉润的嘴唇一张一合,“所以今夜要去看看。”
下人无意间扫了眼他半张藏在阴影里的脸,一只金褐色的眼珠此时结出了冰棱,另一半嘴角竟然还是笑的。
他不敢多言,连忙进屋扛起醉得人事不清的敬廷,脚一转去了西跨院。
二人刚走不过一盏茶,燕回也吹灭了灯,一跃而上房顶,顺着屋檐跟了过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下人敲开门,出来一个藕色衣裙面容娇媚的女子,两人把敬廷扶进屋,下人出来带上门,在门口踯躅了会儿,听见屋里传出来女子的呻吟才落下心坐在下阶上看月亮。
屋顶上燕回也在看月亮,心里又是讽刺又是嘲弄,不知道是看不起屋里那个跟狗一样挺动腰身粗声说着脏话的男人,还是那个此时说不定在屋里给他缝衣服纳鞋底的傻女人。
喝醉的人大抵是没什么精力,发泄了邪火,很快就仰面倒在床上,苦了他那个妾,臊眉耷眼的依偎在他身边,想说几句枕边话,得到的都是呼噜声。无奈下只得起身掩了外衣让下人送水来,忙前忙后地伺候。她裸着身子起来时燕回下意识转了脸去,想到自己臭名远扬什么没见过,再低头去看时,那个妾已经穿好衣服,正给瘫在床上睡死过去的男人擦身,他才发现两人刚干过最亲密的事,敬廷连裤子都没脱完,半扒拉在腿根上,粗俗又狼狈,和在谢溶溶面前摆出的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截然不同。
想到谢溶溶,他突然想去恶心她几下,想看她听了自己深爱的丈夫睡在小妾院子里是什么感受,想看她难过,甚至哭闹的样子。燕回在心里光是想着那个场景,周身都止不住得愉悦。他近乎自暴自弃地挑战着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好像能从无限降低的底线里得到什么自虐的快感。
熟门熟路地摸到她的院子,那里还是老样子,守备稀松,没费什么功夫就进到了内宅,树影婆娑半遮住屋里的光线,黄澄澄暖洋洋的。
他还没看见她的人,光看见个窗户都心里一紧。
又一阵风吹过,他推了后窗一跃而进。
谢溶溶正坐在桌前绣花样,听见风吹开后窗,也没叫人,自己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她走进内室,一眼看见那个靠在床柱边一手拿着她抹胸的男人,那双淡金色的琥珀眼睛里燃着欲火,燎得她面上一烫。
她一把捂住嘴,左右惊慌看了看,不知是该喊人还是该逃走,一脸手足无措。
燕回冲她勾勾手指,见她猛摇头,起身直直向她走来。
谢溶溶的心蹦到嗓子口,她强按捺住自己的恐惧,只盼着这个瘟神快些走,不要让人撞见,又盼着敬廷和侍女不要在这时进来,不然她真是有口难辩。
她一步步退到了衣柜处,内室没点灯,只有些光亮扫在边缘,她背靠着乌木雕花把手,小半张脸若隐若现,燕回凑在她上方,一手挡在她脸边,彻底将她拉入自己的视线里,面对面,凑近了去看她,
“谢溶溶......”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还没风声大,即便如此谢溶溶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地去捂他的嘴,一脸哀求。
燕回把她这个样子看在眼里,面上心里都笑了起来,舌尖在她手心里一扫,满意地把她惊恐的模样记下。谢溶溶的心打鼓一样跳,他二人凑的那么近,她觉得他肯定听得到。
可他还是那个样子,双手撑在木板上,把她围在一方怀抱里,看她惴惴不安,想要逃脱却不得章法。
燕回想再多看几眼她各种表情,谢溶溶近日有意回避,就是见了面也恪守妇道目不斜视,。他知道今夜敬廷不会回来,这里只有他二人,即使发生点什么只要他们不说不会有人知道。
可谢溶溶会抵死反抗,她宁愿死也要为她的丈夫守住贞节。可敬廷呢?
燕回想起来自己的目的,他是来给谢溶溶上眼药,给她心里捅刀子来的。思及此,他心中的邪恶蠢蠢欲动。
“嘘,我们小声说。”
谢溶溶见他难得一脸慈眉善目,睁着双水润的大眼睛看他想说出什么花。
“放心,敬兄不会来的。”
微笑的脸撕开,是扑面而来的极大恶意,他看着那张天真娇媚,一尘不染的美丽脸流露出不解,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说道,
“你知道他在哪儿么?他去了西跨院,找一位叫冬岚的妾,今夜就睡在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