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楠说:“要是正好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帮忙呗。要不然那就是邮局的活儿,我们不抢。”
墨北说:“为啥不抢呢?”
龚小楠把剪刀抢过来:“你楠哥又不是土匪。再戳就真烂得不能吃了。”
墨北悠悠地说:“你的车队现在做的就是物流服务吧,虽然规模小了点儿。我听说国外还有种物流服务叫快递,个人的业务也做。”
滕济民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墨北。
墨北又说:“有车就是方便啊,搬个家啊运个煤气罐啊。那些想搬家的人自己家不一定有车吧,有车的也不一定装得下那些家俱吧,能装得下那些家俱他自己也搬不动吧,你说要是有人能出车出人帮他们搬家,那是不是挺方便的?买煤气的人,要是家里没壮劳力,自己也搬不动,还得求人,可要是有人能给送到家里去再收钱,那他们一定挺高兴的。嗯,也不知道有这种需求的人多不多。”
龚小柏切肉片的动作停了下来。
墨北说:“听说飞机上的空姐都是穿制服的,对乘客还得微笑服务,态度特别好,好像这就叫规范化服务吧?挺让人放心的,不至于担心空姐跟百货商店的售货员似的给人甩脸子看。要是有售货员能跟空姐似的,我肯定回回都去她那儿买东西,不去别家。对了,这是不是就叫口碑啊,还是童叟无欺?”
龚小楠说:“哥啊,咱家这孩子成精了吧?让啥玩意儿附身了吧?”
墨北说:“滚犊子。”墨小北傲娇地回客厅去了。
其实墨北也就是提出个方向,具体要怎么规划怎么做,相信凭龚小柏、龚小楠的脑子肯定能找到适合他们的方案。而且,这不是还有滕济民这个当官的能帮忙提点嘛,要不然墨北也不会当着他的面来说这些。
墨北是说完就跑了,剩下三个男人在厨房里面面相觑,一脸震惊。
半晌,龚小楠小声说:“我就是说说啊,就算成了精,那也是咱家孩子,不能捆庙里头去。”
龚小柏说:“废他妈话。……你说我跟你嫂子将来能不能生个小北似的儿子?”
龚小楠说:“不能吧,你也没墨大哥有文化啊。”
龚小柏照弟弟屁股上踢了一脚,向滕济民道:“老滕,你怎么看?”
滕济民想了想,说:“小北说的这个物流、快递,还有搬家公司,在国外是有例可循的,不过在国内这方面还算是块空白……”
聚餐的第二天滕济民就回北京了,走的时候卫屿轩没去送他。龚小柏几个人倒是热热闹闹地到火车站给他送行,墨北本来想在家陪着卫屿轩,可却被龚小柏给夹胳臂底下带来了。龚小柏还说:“给小卫子留个哭鼻子的空间。”墨北无语。
滕济民眼神深邃地看着墨北,说:“等你长大了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墨北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世事惯常如此。”
滕济民说:“单听这句话就不敢拿你当普通人看待。以后屿轩还要拜托你多照顾。”
墨北说:“哪里,一直都是屿轩哥照顾我。”
滕济民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他一直都能感觉到墨北对他隐约的敌意,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能把这当成是孩子的独占欲发作——再怎么像大人,毕竟也只是个还在换牙的小孩啊。不过这也让他觉得放心,一个孩子有高智商不算稀奇;有了高智商还有过人的见识,这就很惊人了;有了过人的见识,还能如成年人一样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就真的近乎于妖了。
这些天来,就滕济民的观察和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他觉得墨北这孩子有着过人的优异之处,可也有着过人的缺点。
墨北的脾气很孤拐,这从他居然没有同龄的小朋友就能看出来,跟他谈得来的全是成年人。而且,他很骄傲,以他的智商和对世俗人情的了解,不会不知道特立独行往往会遭到别人的孤立,但他就是不妥协——自作主张地不去上学,坚持和卫屿轩、龚小楠这样的人做朋友。
墨北还有一个特点,滕济民觉得说是赤诚也好,说是天真也好,那就是他在自己认可的人面前不加掩饰——不论是他的孤拐性情,还是让普通人惊异的见地、学识。“我就是这个样子,你能接受我们就做朋友,不能接受我也不在乎。”他好像就是在这样宣言。
除了墨北之外,龚小柏兄弟也让滕济民有些在意。这哥俩儿要头脑有头脑,要韧性有韧性,要胆量有胆量,要心胸有心胸,难怪能在幼失怙恃的情况下还活得风生水起。
滕济民阅人无数,这些天在卫屿轩这里倒是见识了这几个不一般的人才,他乐于让卫屿轩跟他们交好,将来或可一用。
☆、这口气
“你要是不听我的,我今天就死在这儿!”嘶心裂肺的一声嚎叫把墨北吓醒了。
他头一天晚上是在龚家睡的,冯望南不在,龚小楠就把墨北拎到自己床上去睡。还揪着他说了半宿的话,主题围绕着怎么把车队发展成物流中心,应该从哪个区域开始设立服务部比较合适,公司的徽标设计成什么样才最帅,除了搬家、送煤气之外服务部还开展什么业务才好,现在手下的人哪个适合提拔起来当管理者,怎么培养员工的忠心,要用最少的资金最快的速度占有市场……
基本上都是他跟龚小柏、滕济民商量得差不多了的事,与其说是在征求墨北的意见,倒不如说他是在这种念叨中进行自我修正和坚定信心。
后来话题越走越偏,龚小楠志得意满地宣称他会成为大陆的李嘉诚,到那个时候谁要敢对他跟汪汪的关系说三道四,他就拿人民币糊谁一脸。
再后来,墨北糊里糊涂地就睡着了。
墨北从枕头底下摸到了龚小楠的手表,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屋外还是吵闹个不停,女人的哭喊声快把墨北的起床气都给吓没了,他穿好衣服鞋子,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正要把麻绳往仓房外突出来的方子上挂,冯望南一脸尴尬地拉着她。还有个中年妇女也不知道是在帮忙还是挡碍,在冯望南和那个女人中间转来转去。一个中年男人蹲在一边闷头抽烟,脸上的表情苦大仇深。龚小柏微微带着冷笑,嘴里嚼着糖,漫不经心地把糖纸折成小方块儿。龚小楠气得脸都红了还在忍着,也跟着劝:“婶,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墨北这一开门,吱呀一声,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那女人要死要活的哭声也神奇地停了几秒钟,冯望南趁机一把夺过麻绳远远地抛了出去,黑着脸说:“妈,你别闹了!”
女人用手捶着胸口,又哭了起来:“你这是要逼死我呀!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白眼狼啊!早知是这样,你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掐死,好过现在被你活活气死呀!”
另一个中年妇女同情地抱着她劝慰:“二姐你缓口气,哭狠了这高血压要犯的。望南你快跟你妈认个错,把你妈气病了可咋整。”
冯望南哀求:“妈,有什么事咱回家说行不?你上我朋友家来闹算怎么回事。大舅,大舅妈,你们倒是劝劝她啊。”
冯妈妈哭道:“你拿家里当旅馆了都,成天不着家,我逮得着你吗?咱们就在这儿把话说清楚了,你到底跟不跟小芳订婚吧?小芳多好个姑娘,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家呢?你要是真看不中她,妈也不逼你,你倒是找个比她好的回来啊。”
墨北吃了一惊,只见龚小楠似乎已经忍不住了,一脚跨前一步就要说话,但龚小柏一把拽住了他,狠狠往后一扽。龚小楠看了哥哥一眼,委屈地咬住了嘴唇。
冯望南怒道:“我才十九,订个屁婚!”
大舅妈和声细语地道:“望南你这话就不对了,十九也不小了,要在乡下,你这岁数的都当爸爸了。现在先订婚,等年纪到了再扯证呗,这有什么呀。”
冯妈妈和大舅妈你一句我一句的,没多一会儿墨北就听明白了,冯妈妈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非得让冯望南在回深圳之前给自己领回家个儿媳妇。冯望南当然不答应,一提这事儿,母子俩就吵架。冯妈妈就找到了龚家来,非要让龚小柏这个当老板的劝劝自己儿子,若是劝不成,影响了她冯家传宗接代,她就要吊死在这儿。
这么荒唐的事居然也能发生在自己眼前,墨北很惊讶,他真是同情冯望南。
眼见着冯望南被逼得眼圈都红了,脸色煞白,嘴唇颤抖,那样子可怜极了。龚小楠实在忍不住了,沉声喝道:“都闭嘴!”
两个女人被吓了一跳,倒真暂时安静下来。
可接下来该说什么,龚小楠还真不知道。他想骂人,想揍人,想把人给撵出去,可这是冯望南的亲妈亲舅舅,打鼠怕伤了玉瓶,他什么都不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