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面前的人是谁,他喊一句大人总是没错的。
“我是你们阎君的客人,他让我在此等候。”
李瑾一听到他的声音,只觉着声音带着股比三途河水还冰冷的寒气,让他从内到外都冷透了。
刚才见到这位上界仙人时的那种莫名的排斥感,立即便冒了出来。
“方才黄雀顽皮,将你引来这里,误了你的时间,你且忙去罢。”
李瑾听到这一句,心下松了口气,才一转身,就听那人又问:“我来过阎君这里数次,从未见过你在这当差,可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姓?”
李瑾回头躬身尊敬的道:“小人姓李,单名一个瑾字,已在阎君这里做了两百年的差事。”
那人将“李瑾”这个名字,在唇齿中绕了两圈,倏然一笑:“李瑾,好名字。”
一直到做完今日所有的差事,打算回去休息的时候,阎君把他唤了过去。
阎君问他:“阿瑾,希陵真君想收你为门下道童,你可愿随他上天界?”
其实李瑾做事心细,又老实本分,言行从不越倔,阎君对他很满意,要想再找到一个外表好看,品性也不错的,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再遇见这么个顺眼的。
地府的工作有时会忙得要命,有时也闲的发慌,而且许多低等阴差,并没什么前途。
毕竟去了天界,便是一个扫地的都有仙家名牌,届时就一举从地府临时工位列仙班成为天界正式工。
阎君本以为李瑾会一口应下,却没想到,他到最后并没有接受。
“多谢真君好意,我身上孽债缠身,还欠着阎君的因果,着实不能就这么离去。”
别的杂役少说也要干五百年才能离开调往别处。李瑾这才做了两百来年。
阎君还免了他投入畜生道的惩罚,这是天大的恩情。且他已经慢慢适合了地府的生活,又欠着阎君这么份因果,自然是要一心一意报答,老实在地府待着才是本分。
天界再好,那也不是他能去的地方。
阎君正想劝说,却听希陵真君先一步道:“既是如此,那便罢了。”
李瑾心下松了一口气,在阎君送那位上仙出去时,他悄悄抬头,远远的望了那人一眼,那位上仙周身被灵光仙气掩盖,尤其是面部,外人的视线皆被阻挡,法力不够的就只能隐隐看到一些模糊的脸部轮廓。
李瑾收回视线,不再看过去。
“希陵,你在看什么?”阎君颇好奇的顺着友人的视线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希陵真君淡淡道:“无事,盘龙台我的封帝仪式定在了百年后,你可别记错时间。若是晚了,当年长陵帝君不同你计较,那是他好脾性,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阎君讪讪的摸摸鼻子,“那次是仙酒吃的太多,醒来时候晚了一些罢了,这次我从今日便开始禁酒。”
“最好是这样。”
李瑾又在地府安稳的当了百年的差,某日突然天地震动,地府被一道灵光给砸破了顶,偏那灵光落下之后不知所踪。
李瑾听外头的杂役和阴差私下聊天时说,这原是天界一位真君加封帝号时,不知为何出了意外,从天界坠落地府,眼下两界的仙家大能,皆在寻找这位准帝君。
“许多仙家都说,那位真君修的是无情道,斩情斩欲时,因着一些缘故,把自己的一缕元神印记给斩去了。就是这缺的一点元神印记,让他在盘龙台封帝仪式中,生出了魔障。被天龙打落。眼下生死不明……”
王殿的管事见几个杂役在交头接耳,大骂了他们一顿又道:“上仙们的事情,你们这些连鬼仙都算不上的小角色还敢议论,也不怕被那些神通广大的上仙听了去,让你们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李瑾一直安静的在做自己的事,从头到尾手上的动作都没停,像是一点都听不见他们说的事情一样。
阎君允诺过,就如先前的那些杂役般,只要他做满了五百年,就可以去投胎,下一世会是一个长命百岁的全福之人。
一位准帝君失踪而引得上下两界震荡,除了正常工作的那些阴差鬼官,地府的其他人手全被阎君派去找人。
李瑾没怎么受到影响,他依旧每日该做什么便坐什么,偶尔会在三途河边坐上一会,盯着河里自己的倒影,还有时不时冒出头的怨魂出神。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梦。
梦里是他的前世今生。
梦醒之后,他脸上常常血泪阑干。
所幸,许是哭得多了,李瑾渐渐便不再哭了。哪怕梦里的那人再是无情无义,心如铁石,他也不会哭了。
此时已离他重新投胎之日,只差不到一年。
阳间都传阎王爷如何铁面无私,冷血至极,其实他是一个很念情分的人。
最后这段时间,阎君全给李瑾放了假,偌大的地府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还可以答应他一个要求,以全了他们这份主仆情分。
在投胎的前一日,李瑾找到阎君,说了他想求的恩典。
“阎君,小的听闻三途河的尽头,有一座炼魂塔可是真的?”
“不错,那地方是个试炼窟,平时只能进不能出,只有每三万年才会开塔一次,”
“你想进去?”阎君大概猜出了他的想法,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即便是鬼也显得格外单薄瘦弱的李瑾。
“还望阎君恩准。”
“你可想好了,若是走不出炼魂塔,你便永远留在那里面,永世不得超生,谁也救不得你。古往今来,进去炼魂塔的鬼魂何止千万,出来的却寥寥无几。你下一世便是一辈子富贵安康的好命,何必去冒这个险?”
“我心意已决,求阎君恩准!”
阎君亲自将李瑾送去了炼魂塔,在塔门正要关上时,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硬是以自身法力抵抗住了即将闭合的塔门,一只手用力拉住李瑾的手臂。
“李瑾!”那人素来无情冷漠的脸上竟是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别进去!我都想起来了!前世是我对不起你,我们……”